返回孝子(1 / 1)他们和历史上都不一样首页

“这些均是我让我那厨子特意为你们所做之菜,如何?卖相可还不错。光看可不行,要大口大口吃,像这样。”大人一边说,一边拣起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咀嚼,他的吃相出人意料还算不错,吧唧嘴完全没有,只是拘谨过了头,看起来不甚放得开。    见窦姝与袁绍久久不动筷,大人显然不太高兴:“你们是闲我这儿的菜不够好,还是不合胃口啊?”    既然都这么说了,再不动筷便太没礼貌,他们实在很难开口,方才在厨房已吃了个滚圆大饱,此刻就算面前摆着王母娘娘的长生蟠桃,恐怕也难再开口。    此刻味同嚼蜡的两人,尚不知唐老头正于厨房内磨刀霍霍,等着他们的好消息,若生平爱厨如命的老唐,见这两人如此糟蹋他的厨艺,必定破口大骂他们是暴殄珍物,哪管他们肚中撑不撑,可还吃不吃得下。    好在这大人终归不忘此行目的,鸿门宴竟最后拯救了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两位,一见这人有谈话之趋势,纷纷停筷,竟迫不及待地等着他说些什么。    “本初,季书。你们如今都多大了?”    “十四。”“十九。”    “皆是芳华年龄,不错,不错。未来可有什么志向?本初,你年龄稍长些,便你先来同我说说,我是京中之人,平常接触士族众多,知你们这般读书人,平常心气清傲,不愿与我们这些官人多打交道。今日你便畅所欲言,勿将我当做大人,只是你们的忘年交,同我谈谈你们今后的人生志向便可。”    袁绍看了窦姝一眼后,答道:“本初并无多大志向,自幼便丧双亲,全仰仗叔父一人将我拉扯带大,教我读书写字,送我上学。叔父的大恩大德,本初没齿难忘。故幼时便已自立誓言,若今生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便要让叔父过上最好的生活,不必再为平常琐事操劳辛苦。”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大人感慨道。    窦姝便在此刻插话,“家父与本初叔父乃至交,二人时常走动,我与本初便也从小相识,本初的孝顺,确实乡中有名,犹记那年冬天……”    “季书,陈年旧事还是莫要拿出来再提了,免得让大人笑话我们是在故弄玄虚,假装炫耀。”袁绍阻止道。    闻言,大人果立刻说道:“这怎么能说是炫耀?百行孝为先,你这孝子的行为,本就应多加宣扬,让大家都学习你的良好美德。我膝下无子亦无女,未尝体会到孩子孝顺的滋味儿,不如说说你的,也好让我聊以慰藉。”    窦姝在这时却犯起了难来,左看右看,一时像是无了心神,最终只好再将视线放到袁绍身上来,本想寻求他的意见,哪知这袁绍竟耍起了小性子,别着眼睛似是生气模样。    窦姝笑着向大人求助,“大人,你看本初这人,从小便是这样,不由得我们说他一句好。他是那种只需我们说他差处的怪人,很奇怪吧?他真的是那种人。”说罢,颇为挑衅地朝袁绍看了一眼,后者则直接捂住了面孔,一副不堪直视的模样,仿佛对接下来的话题充满了排斥。    这些在大人看来,都不过是感情好的小孩间的打打闹闹。尤其谈话间的亲昵,袁绍几次三番的退拦,窦姝几次三番的欲说不能,激起了他的好奇,就催得更紧了些,甚至直接放话“有我在这,你还怕他做什么?”也是为了催她早点说出是何事。    见时机已然成熟,窦姝便也不再推辞,“那是五岁,他九岁的年纪,我尚不清楚事情经过,只是这事牵扯人家许多,乡中多数人都知此事,称他为千年难遇孝子,可知这事情的可信度。就我所知的本初,也如他们口耳相传中的那般,别无二致。”    说到此,窦姝还要看向袁绍,身边大人早被勾起了瘾头,忍不住一再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此处就暂称为叔父,如此简单方便些。那是一年严冬,天气极寒,乡中许多植物都已枯萎,水面结了冰,滑溜得很。乡里不少人感染寒疾,便只能卧病在床,无法下地干活,叔父也是同样,一倒便是数十日,本就二人相依为命,无多积蓄,叔父倒下的几日,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此断绝,口粮逐渐减少,可钱财却无增多。这给本初家带来了极大的经济负担。一座巨山压在了这个家庭的头顶。    “乡中的郎中实在是好人,他免费给叔父看了病,却说寒气已入体内,若不尽早服药,恐怕时日不多。然而郎中所开之药材,乡中竟然没有,他又无钱上镇,只有有了钱才能上镇。当时大家都劝,就连叔父本人也劝他,早日再寻个好人家,他长得好看又聪明,想必不会太难,若继续照料叔父,最终只会变成累赘而已。    “但他绝不是那种人。”    大人已然听得入神,不由顺着话头问道:“这之后呢,之后又如何了?”    窦姝这次没再看向袁绍,自顾自地说下去道:“筹钱乃是首要问题,可当时的本初只有九岁之大,那该怎么办呢?本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竟一家一家地前去讨钱,甚至下跪,干活,对方让他干什么他便做,只要有钱拿到便好。最终孝心感动了上天,奇迹发生了。原本卧病在床不能起的叔父,竟然能够起床干活,精神劲儿还十足。在这之后,乡中人时常问他,为什么当时选择那样没有尊严的办法?本初却只是热泪盈眶地说了一句,因为他是我的叔父,为了叔父,我什么都可以做,包括舍弃尊严——这竟是九岁孩子所能说出之话,实在不可思议。”    “本初,你当时怎能说出如此成熟之话?”窦姝问道。    袁绍并不老她,凡看了大人一眼,他的眼眶甚至已经开始泛红,这确实让袁绍极为吃惊,他思索一番,慢慢说道:“知恩图报,乃人之常情,本初不过坚持贯守了这一点。”    “自此,本初孝子的名声便在乡里穿了开来。很多人无法理解他当时小小年纪就舍弃尊严的举动,但我明白,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解读,他是个为了报恩,可以对自己做出任何事情之人。他真的是个极为重情义之人,只要谁对他好一点点,他便必定会以千倍百倍的好还回去。这便是我认识的本初。”    窦姝朝着袁绍微笑,袁绍反微微偏过了头去,似乎很不习惯似的。    大人早便被这个故事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真不愧是千年难遇的孝子。今日见他,本以为是个十分坦率的年轻人,没想到还有如此腼腆的一面,当受人称赞之时,竟也会不好意思般地偏头,更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升起了几分好感。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小时便深知孝之道德孩子,长大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通过他方才一系列的反应,足够说明,“胜不骄败不馁”,也极其符合他的性格。    “本初当真未让我看错,孝子,真不愧是孝子,对待叔父尚且如此,更何况亲生父母,再生父母。”大人意有所指地慢慢说道,拿起酒碗正要喝酒,忽的想起今日尚未斟酒,正欲起身倒满,窦姝已拿着酒壶站在了他旁边,一股清雅的香味扑鼻而来,虽不同于寻常的男子气味,但因清淡,也依旧好闻。    “这种小事不需大人亲自做,一切就由我来进行即可。”窦姝顺势起身,将早先准备的酒壶打开,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壶口流了下来,分成三段液流,分别给大人,自己,袁绍各递了一杯,随即在位子上坐下。    大人并没有立刻喝下,这让窦姝与袁绍稍稍有些担心,他是否看穿了他们的真实意图,然而大人也未就此过多表示,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抚着脸颊,还未喝酒,两颊已开始微红,“本初真是个孝子啊,孝子好,孝子好。”还真是酒未醉人人自醉,说起话来,舌头也捋不直了。    “本初,你和我说说,舍弃尊严的那一刻,可有什么感受?”大人笑意盈盈地看了过来。    袁绍仰面喝下面前的酒,眼神凝视着碗中剩下液体,眼神闪烁着微光,正在思索如何作答,不多时,他便开口说道:“就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大人似乎对此很感兴趣,问道,“为何这么说,现在让你感到很不自然吗。”    袁绍低低一笑,未对上他凝视的双眼,只是看着面前的桌沿,缓缓道:“就像现在这样,被迫着将当初那些事亲口说出,就好像把自己整个剖析开,正大光明地暴露于众人视线之下。说来奇怪,大家似乎都觉得这是值得人称道的好事,然而我却始终感到别扭,甚至恐慌。并非出自为当初之事感到后悔之类的悲观情感。比起难堪的负面情绪,不知所措应当更为恰当。众人因此将我定义于孝子的标签之下,仿佛之后我做的任何违乎常理之事,也如头箍一般一生都无法摆脱。这样主观的评价,也许出自好心,然而带给我的困扰却是诸多。”    言罢,又欲饮酒,一时忘了碗中已空荡无存,原想就此作罢,可这气氛过于僵硬,许是为逃避身旁两人逼迫般的视线,起身端起酒壶,眼神经扫处见二人碗中酒水仍满,就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复又饮下一小口。    “今日是我失言了,将这连叔父都不曾诉说的话,竟在大人面前说了出来。我本不会像今天这般失态,然而,见到大人,却莫名有种亲切之感,仿佛天生有缘,想要不自觉亲近。若有失态之处,大人只当我是酒言乱语,胡说而已。”袁绍单手举起了酒碗,略带自嘲地一笑而之。    醉态朦胧,最是醉人,何况现在,就是平日下令杀起人来得大人,也为这略带伤感的言辞不觉动容,最出人意料之处,便在于他的主动,主动将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袁绍的手。    “你不必感到困扰,亦不必为此感到难堪。我乐意听你倾诉烦恼,也愿给你这可怜的孩子一点父爱的温暖。这不是同情,而是关怀,亦是认可。不管你信不信,从某些方面,我们是很相近的。你并不像表面看来如此乐观,也许你是个从小缺爱的可怜孩子。”大人动容地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从前未有过的生活。同样,你可以避开那些善意的流言。现在,就来说说,你是何时起有这种想法的。”    这样的温馨场景似乎很难让人把持,窦姝转过了头去,尽量不去看他们,否则,她真怕自己当场把控不住,笑奔的泪水就快从眼角流下,赶紧用指腹揩去,。    “自懂事以来。不知从何时起,一些理所当然之事,就被人强行说成是孝顺。他们本无恶意,而我知道,他们并不理解我的因为。他们把我认为的理所当然,认成是值得炫耀的孝行,这注定了我与世人思想价值的差异。我之所以恐惧,是有一天,当我所认为的理所当然,成为了他们眼中的不合常理,或是违纲违纪,我大概会一生背上罪人或是其他的名号。并非落差让我惧怕权力浮明的逝去,我对那些本无留恋,只是,到时怕是再无一人可理解,此后的人生或许只能踽踽而行,无一可倾诉之人,亦无理解之人,孤独行走在这世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因此我必掩饰这种情感,尽量伪装自己一切都好,才可不让人看出真实感情,也算是自我的一种本能保护。”    袁绍大概说得郁闷,又想执酒畅饮,未曾想这大人竟先行一步将他手中酒酒壶夺下,倒在了他的杯中,一口饮下他杯中之酒,此举甚为骇然,袁绍窦姝二人一时傻眼直到他擦了嘴角的酒页,拍着袁绍的肩,他们才反应过来,大人桌前酒碗,至此竟是一滴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