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头如此激动,让二人皆吃了一惊,不知哪句话戳到了他,还是袁绍率先反应过来,闲闲开口道:“我们正是为您而来,而非这位大人。” 这下,轮到闻言的唐老头吃了好大一惊,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转向一边的窦姝,只见这人也附应点头,二人行为如此,唐老头方醒悟过来,迷药一招是他出其不意,而真正目的却让这两小娃得了逞。 原来,二人在来之前便早已商讨,如何应付这场鸿门之宴,来此厨房并不是偶然,早在闻到佳肴香味之前,便已决定来此一探敌情。 窦姝道:“我们本想,你是专掌的御厨,在虎牢关的一众人中,在他身旁应是待的时间最长之人,便想从你口中探出些与他相关的口风。谁曾想,竟被你倒打了一耙。” 此种气氛,若相视一眼再□□头,渲染人心的力量便能更强大,袁绍确想这么做,不过一时忘了被绑之手,龇牙咧嘴之后方明白,这种情况还是老实点为好,便点头道:“正如季书所言,老头儿你,才是我们此行真正的目标。” 唐老头忽地哈哈大笑,弯腰蹲身,将那木勺重新捡在手中,用手背擦去沾染于上的汤渍,这才复又抬头,向着两张莫名其妙的脸解释道:“两个娃娃当真非凡人物,竟有如此心机,真是少见。然而,我这老头儿,恐要让你二位失望了。 “我啊,自而立年起,就住在这太行山中,与山兽相伴。你们只需瞧,我这双手都已粗糙起皮,便是长年在此的证明。不过因此,臂力有了很大提升,炒起菜来更得心应手。”唐老头吹着木勺的灰,宝贝一样小心呵护,“此前从未见过这人,更不需提对他有所了解了。若说有何了解,呵,便是他那视财如命的守财心吧。才不过几日,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唐老头,你再用力些,这木勺怕禁不起你的折腾了。” 窦姝微笑着提醒后,唐老头方如梦初醒,恍然地点点头,起身之后将木勺放在台上,“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也必须让你们知道了。在此刻虽多有不妥,只是见天色已不早,再不将你们放出来,事情就无法顺利进行了。 我在这鱼汤放了毒。” 唐老头有个私心,选这种情况说出今晚的秘密行动,便是想看看这两个自作聪明的小娃如何大吃一惊,看他们破功怕是世上最开心之事了。谁料想,这两人比他更镇静,一脸冷漠得,倒让老头产生一种自己在说外族语的错觉。“他们怎么一点儿反应没有?”老头纳闷地心想道。 “你信不?”袁绍问窦姝。 “完全不信。”窦姝摇头,“你方才自己都承认了,在我吃的萝卜和鸡腿里根本没放毒,这下又拿这招来骗我们已不管用了。老头儿,我奉劝你一句,玩笑开一次就好,除了傻瓜,没人会上第二次当。做厨子,这种玩笑少开为好,不然以后没人敢吃你做的任何菜肴了。” 老唐深知此刻无论自己再说多少,两人都不会再信,干脆以行动胜于雄辩,左瞧右瞧,拿起平日摆蔬菜样式的银针,往这鱼汤里探了一个头,片刻之后,将银针拿出,只见那部分已开始腐蚀,露出了里面腐烂的颜色。 再见下面绑着的二人,无不大惊失色,脸色苍白,袁绍更是好动不已地开始挣扎,企图通过自身力量,顽强冲破腕上的桎梏。 这老头虽不算和善,从面相来看,也不像凶神恶煞,心狠手辣到会取人性命之人,方才的谈话间,更觉不过一风趣幽默老人,心情便一直都是轻松。谁想,这人当真不如表面那般是个普通老人,他是当真在汤了放了毒,想要谋杀啊。 只要看到那根腐蚀的银针,就让人立刻不寒而栗,全身汗毛直立,恐怕袁绍此时心情与她无二,只觉这间小小厨间内尽充斥着阴谋之气,香味已荡然不存了,剩下的味道只让人头皮发麻。 能逃真想快点逃啊……这样感慨着,却觉手上绳子渐渐松了开来,少将,手腕复已恢复自由,松了的绳子瘫在了一旁地上,为他们解绳的唐老头则重新坐在了他们面前,如此一来才算正面相对的平视。 “你们既然能想到我,正也说明,你们对住在这里的人产生了疑心,说什么京城来的重官,只是官衔一大,便足以让这虎牢关的人震慑不已,就此臣服之下,无言不听了?我好歹是在洛阳宫中待过之人,比这些个莽夫之介总多些见识。 光就看他气度,便觉是一畏缩小人之态,哪里可与老夫曾于京中见过重臣相提并论,就是那些个城门前装腔作势的禁军军头,也比他看来更有大官风范。这些不过我老夫的一人之见,难免有失偏颇,我便不好多言,心里虽不甚满意,可到底在这虎牢关附近住了二十余年,对这一带实已产生感情,知最近因这汜水经商,出了诸多问题,便也衷心希望真有能人前来整治汜水问题,也好让这虎牢关继续坚守着兵家要道的名号。” 这么听来,唐老头倒是一为虎牢关衷心着想之人,他的神色中,暂时还看不出有任何造假之意。 “刚开始,确实有了显著效果,只是不知怎的,忽然这住在这里之人就从洛阳城内空降了过来,换言之,这人根本就是在汜水问题有了显著好转之时过来的。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派这种人来,皇上真是老糊涂了吗?” 唐老头愤愤而言,说到皇上这敏感二字,仍不免让人胆颤心令,对窦姝而言更是如此,近年来,许是二姐逐渐失宠,进宫次数少了起来,一年见到皇上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然而窦姝见到那人,无论私下埋怨他的女色多么混乱,或是父亲偶尔私下抱怨朝政的耳濡目染之下,对皇上产生了亲近宦官的印象,若是方面见着了,都需唤一声姐夫的。这些便都是外话,唐老头说起皇上时,让她心神忽然恍惚了一下。 “可笑的,便是他来之后,竟产生了敛财过关一制,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人到底有多重视财物,才会做出这样制度。非但将反对他的以扰乱军制,反对朝廷之由一并处死,甚至用钱财买络人心,给他们也灌输这守财奴的思想,至今,已祸害了不少正正直憨厚的人啊。我看着他们一日日堕落,却无能为力,只能终日在这暗无天日的房内,硬生生地做这不爱做的菜肴,真是痛苦万分,悲从中来。” 实情竟是如此,倒让窦姝与袁绍吃了不小的一惊,却只看见唐老头再次注视起他那碗鲜美鱼汤来,如看亲生孩童一般道:“故此,今日我便下定决心,将毒洒在这鱼汤里,想着索性毒死他,就此让悲剧都打住吧。” 窦姝闻言感慨道:“你的勇气让人动容,不过,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你都想好了么?” “最惨就是一寺,人终有一死,有何所惧?当然,我亦想过,若是有幸逃出,就继续过着飘亡之日,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天下之大,终有我唐老头容身之处。” 这边说得义愤填膺,那边袁绍竟站了起来,窦姝以为他半途逃走,没想他却是将门打开,往外看了看后,才一脸肃容地重新转头。窦姝问他可有何事,他只摇头,“不过一老鼠经过,是我多疑了。”说罢将门重新关上,转身走了过来,面对面坐跪在他们身旁道,“唐先生,莫要担心,这事就交在我们身上。” 称呼从老头转为了先生,一时让人难以接受,唐老头更是直言,直接叫老头便好,本就不是个读书人,叫先生反让人难以接受。然而窦姝从他的笑容中隐隐体会到了,他这是对唐老头的肃然起敬,才会用这般敬词。大义凛然,舍生忘死,自古以来便是让人尊敬之词。 窦姝与袁绍走出房门之时,仍不免谈起方才之事。 原来,袁绍所言并非出其不意,从老头谈起那番长篇大论之时,便已生成为了念头的雏形。 “既然老头说,他并非第一来此治理之人,便说明在此之前,已有一治理甚好,但没什么后台之人上任过了。他此刻不知身在何处,但只要我们找到他,把这人踢下去,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袁绍说着,摸了摸下唇,上留着几滴油水,忆起后来所尝之菜,袁绍仍回味无穷,“今夜,注定是不平常之夜。我可特地让老头多放了泻药,好让这家伙多拉几次肚子。” 窦姝轻轻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一事,收了笑意,严肃说道:“若此人已不在虎牢关,那该如何?” “可能性很小。你想,要是放任他离开这里,不是喷油谣言四处传播?这人下台,恐怕多不如愿,又无可奈何,心中之气无处可发,却屈于某种原因,或有什么把柄在这家伙手上,才至今煽动不了一点儿舆论。而且,老头还说了,过几日这家伙就要重返洛阳去,他这几日似乎在抓紧找自己在虎牢关的接手,以来日在洛阳内有接应之人。到底是怎样的官职,会需要一个里应外合之人,更何况,还是在这虎牢关?这背后的阴谋恐怕不得而知。今日,我们必须摘下他的面具,让他在众人面前跪着道歉,给所有远离亲人来此巡防,却因他一己私欲白白丧生的忠良之人道歉。” 窦姝心中震撼已不必多说,皆因袁绍这番铿锵有力之话而干劲十足,全身热血仿佛都沸腾奔淌起来,也就是这夜,她逐渐开始明白,离家出行期间,最需要学到的是什么。 “等下的鸿门宴,你就专注给他灌酒,我就不信,那么多泻药拉不死他。顺便,我也想证实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这很重要,关系到今夜我们的成败,你一定圆满完成。”袁绍再三嘱咐道,“而我,会专注套他的话。看看他在洛阳,倒是何方连袁绍都不知道的神圣。” 说罢,二人转过楼道,推门进房,里间已一室明亮,桌上已放满了美味佳肴,身材矮小的大人就坐在桌边大快朵颐,身旁站着的分明便是先前引他们进来,却半路被甩的先导。 不待客人,不待家中先辈便先行动筷,本是上等仕家的大讳所在。然这洛阳来的大人却毫无尴尬可言,热情好客地起身,还有些埋怨道:“怎来得如此之慢?” 袁绍笑容可掬地回道:“这半路中忽不见了那位小哥的身影,我与季书二人实甚不熟,左右绕了几圈,方找到方向,没想天却已大黑,反让大人等候许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好在我们包中带了家乡所酿的上好美酒,听闻大人素哀美酒,便想着今日与一见如故的大人把酒言欢,何不快活。”袁绍给窦姝使了个眼色,窦姝便立刻会意,从包中将早已准备好的美酒拿了出来。 这美酒放了泻药,为了不让这大人起疑心,两人提前向唐老头拿了解药,这样三人一同饮酒,气氛高涨,这大人就更难推辞了,只会在他们的怂恿吓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肚去。 在此前,大人先将身边之人好生埋怨了一顿,“你是怎么领路的,领着领着,竟还让客人都走丢了,让他们好生地多走了一通,平日给你吃的饭都进脑子了吧,还一天吃三碗,你是饭桶吗?只长身体,不长脑子?” 且不论,在他们之前,二人是如何交谈,他们如今是否在他俩面前做戏来了这么一出,窦姝找了个最妥恰之言,为各自找了台阶下道:“只怪这景色太美,让我们一时痴迷其间景色,竟忘了小哥的存在,是我们的之错。之后更没想到,这房舍竟如此之大,我们平生都未见过,倒是让我们好生一番找,差点绕入其中,这便是大人你的错了。” “哈哈哈,说得对,是我的错,我的错。”大人被明里暗里称赞得心花怒放,挥挥手将身边人退了下去,请二位坐在了酒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