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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直筌弓着身子问撵上的人:“督主,现下去哪儿?要不要上乾清宫那儿瞧瞧?”    墨扶摇摇头:“莫去,万岁爷不喜政事,偶尔板上钉钉的事儿去知会一声就行。”说着便端着额头寻思了一会儿,“去静怡轩罢,先瞧瞧公主怎么样了。”    赵直筌哎了声,指使着撵队往静怡轩方向去,天儿是阳光明媚的天,但不到晌午也是冷飕飕的,静怡轩里的日子岁月静好,墨扶向往的很,春来了,堂屋时常里开着槛窗换气,典熙就穿着宁绸锦绿的棉比甲坐在窗沿前,瞧见墨扶进院连忙直起了身子。    墨扶进了屋子在暖炕上坐下,瞧着她桃花般的脸蛋,仿若能预见到她长大后昳丽的容貌,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润起来:“身子可好些了?”    典熙微微斜着身子,也不去瞧他:“好些了,昨儿发了汗,今天一早就好多了。”    “臣知道殿下心里苦,那人臣已经抓到了,给殿下出了口恶气,就是幕后之人现在不易大张旗鼓的法办,殿下受点委屈,咱们秋后算账。”    典熙抿着嘴,佯装生气的模样:“我知晓了,别总咱们咱们的,谁和你是咱们?”    墨扶知道她气性儿小,又不爱计较,在暖炕上离着她坐的近了些:“开春了,殿下怎么还穿的这么多?”    “明太医说了,泡了一宿的冷池水,这几天得多穿些,彻底养好了才行,不过春捂秋冻,你这也穿得太少了。”典熙看着墨扶身上的明黄缎捻金丝绣蟒的月白色长袍,只披了流云披风御寒,总觉得有些单薄。    墨扶拢了拢袖口,那箭袖上刚抽的金丝又啷当下来了,他干脆拢在手里:“宫里宦官有一众衣饰的规制,臣身为掌印,切不可贪图暖和坏了规矩,否则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怎么指使手底下的人?”    典熙瞧见了他袖口上的线头,伸手探过去,哎呀了一声:“怎么破了?”    墨扶笑笑:“办事不留意,谁知就断线了。”他昨儿忙活了一天,他也没来得及回府里换身干净的衣裳,一大早又惩治了容妃,掐指一算,他得有十五个时辰没合过眼了。    “我来帮你补一补罢。”典熙笑着回他,兀自下了脚踏,上红木朱漆的箱笼里翻出自己的针线笸箩,放在面前的炕几上,“你别我瞧我人不大,打从我拿得稳物什开始就学做女红了,早些年我母亲不理事事,专门研究针法来着,不管是苏绣还是湘绣的针法,我都略知一二。”    墨扶淡笑着把胳膊放在面前炕几上,看她小心翼翼的穿针引线,然后一板一眼的把他的袖口里啷当的金线纳好,用刺针的法子把那独出来的金线固住。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典熙收了针线,仔细的瞧了瞧,就算是把袖口挽起来也看不见缝补的痕迹,外头也没甚变化,都是沿着司制局宫女的针法掩藏好的针脚,典熙觉得满意,自夸了句,“瞧着还行,这回好了,不碍事。”    墨扶赞赏的点点头:“殿下的绣工承宁主子,果真了不得。”    典熙心里浸了蜜似的,把针线重新收回笸箩里,“可是我这儿没有明黄金丝,只能用普通的丝线给你凑合,你可莫要嫌弃。”    “不敢。”墨扶的嘴角勾出一抹浅笑:“今儿早上得了信儿,纯禧长公主似要嫁去云南府了,日子就定在七月末,这段时日沐王也会留在京中。”    “长姐真的要嫁去云南府了?”典熙有些不可置信,虽说离七月还早着,但一想到嫁出去以后再见就难了,她心里还怪不舍的:“我还以为母后不能同意呢,不过看来也就沐王为人最是合适了,自从出了世子魁那事儿,长姐心里铁定是不好受的。”    “世子魁这下是要留京了,晋显王三日后启程离京,如今看来倒是和宁王同流合污,那世子魁居心叵测,留着他也算牵制晋中,殿下可要紧着他点。”    “有了上次那档子事他还敢进宫来?母后不扒了层皮才怪。”她嗤笑道,“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想着前几日长姐让我去她宫里坐坐来着,我午后就想过去。”    墨扶点点头,“沐王镇守西南,以后长公主嫁过去朝中也算有了依仗,虽然几十年内不怕沐王反了,但只要长公主能诞下沐世子,朝中的保靠了,再怎么也没有反了姥姥家的理。”    四月的天午后就已经很暖和了,澄蓝的天苍茫而宽广,偶尔有迁徙而来的春燕擦着身边飞过,不怕人似的,低低贴着地面盘旋。送走了墨扶以后典熙就去了纯禧的寝宫重华宫,因着是皇上的长女,所以独居一宫,宫里除了纯禧还没有哪个公主有这个礼遇。    重华宫是三进院落的格局,前殿崇敬殿一般是待人接物用的,自打上次的事儿过后,纯禧就没把她当成外人,听桃儿说她来了,欢欢喜喜的把她迎进寝宫重华宫。    “昨儿听说你落了水,还想着一会儿去看你,没曾想你这就自己来了,快让长姐看看,有没有伤到哪?”纯禧是温暖和煦的人,鹅蛋脸上只是略施薄粉,梨涡浅浅,看上去没有公主的傲气。    “小熙贪玩,让这么多人操心,是小熙的不是,不过长姐的重华宫真是气派,简直比静怡轩好太倍。”她第一次来重华宫,她往常从未与纯禧这般亲近过,长公主就是长公主,宫里的物什摆件都非常考究。    纯禧颇有些不好意思,“你从未来过我这重华宫,若是天天住在这儿,今儿听着嬷嬷说要做这,明儿要做那的,你定是一天也呆不下去,有的时候我倒也挺羡慕你们的,什么事情马马虎虎的得过且过,要不实在是太累。”    想到作为长公主身上的那些条条框框,典熙也确实觉得多大的身份多大的担子,就拿皇后头上那顶九龙四凤冠来说罢,足足有三斤多重,一到宴请群臣的时候就要顶着一动不动的坐上一二个时辰,想想她也是不愿意的。“大了总比小了强,静怡轩就两个厢房,有的时候值夜都要两个奴婢,榻榻里地方不够,奴才们都没地歇觉。”    说话间桃儿已经拿来了纯禧的妆枢,琳琅满目的首饰珠花螺钿,一层铺着一层,典熙不禁惊叹道:“长姐的首饰真好看,可是......太贵重了,小熙有些受不起。”    “你莫要说这话,那日宫后苑你救我,险些遭那世子魁掌掴,我怎么谢你都不为过,这都是银作局最近新送来的,我都没带过,你也知道云南府路途遥远,太多的我是带不走的,你挑几个拿去,权当留个念想。”    “所以长姐是当真会嫁去云南府了?”    纯禧点点头,“文澜那人你也见过了,咱们京中的王爷们都是个每天遛鸟逛窑子的闲散王爷,我心里是不中意的,况且年幼的时候总听说云南府那儿的事,老王爷死的早,文澜十岁袭爵,十三岁就上战场,每每听到有西南那边来的战报我都千方百计的打听,心里战战兢兢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种隔着奏折的爱慕可能听上去荒唐,但上元筵那一面,果真相见恨晚,所以多远的路都使得。”    典熙听纯禧说得动情,大概真是爱慕极了,她已经开始叫他文澜了,完全没有君臣之间的隔阂。    正说着呢,就听重华宫外传来爽朗的声:“我说静怡轩怎么没瞧见你,原来是跑到长姐这儿来了。”    典熙回头望去,发现竟是温敏来了,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她们姐几个见面的时候少之又少,这种聚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不常见,纯禧笑道:“二妹赶来的真是时候,我正和小熙说着呢,让她挑几件首饰,你就来了。”    “长姐惯会打趣我,我是昨儿听说小熙落水了,特意去瞧她,谁知她没事儿人似的,在外瞎转悠,害我担心了半宿。”    典熙微微含笑:“妹妹不是,让二姐担心了。”    纯禧嗤笑道:“小熙莫要听她唬你,保不准是听说我这儿有好东西,所以赶着来了,这种好事,何时少了她。”    温敏佯装微怒的模样,“长姐这话不对了,我确实是担心小熙来着,还特特带了一品梅花糕来,怎么能把我说的像贪小便宜似的呢。”    纯禧也不再揭她的短,“这话倒是真的,都说御膳房的厨子有‘三比不上’,一是钟粹宫的汤蛊,二是延禧宫的美酒,这三啊,就是长春宫何贵嫔的点心呢。”    典熙这点倒是有所耳闻,据说钟粹宫祺妃煲汤的手艺是一等一的绝,饭桌上长年的烫菜是必须的,而延禧宫舒妃酿酒的手艺也是天下无双,长春宫里的何贵嫔就更是巧了,点心雕琢的手艺御膳房的厨子也赶不上,一双巧手能在糕点雕出栩栩如生的样式,还香滑可口,连皇上都说,若是哪一次用膳,可以同时喝得上钟粹宫的汤,品着延禧宫的琼浆玉酿,过后再来点长春宫的点心,那就满汉全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