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澄澈,穹窿干净的像一潭清澈的静水,于静怡轩来讲是个格外的宽心的日子,可于咸福宫却是个大难临头的天儿。 容妃站在庑殿顶下呆呆的望着天,也不知要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下多久,皇上那头还是没想起来解她的禁,她如今是迈出一步都困难。 “魏瑾。”容妃下了台阶朝同道堂那头喊去,已经一早上没瞧见魏瑾的人影了,打从昨晚上办完事,她心里就惶惶的,躺在拔步床上一遍遍的回想,确认没有什么差错,司礼监查不到她的头上才放心,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昏昏睡去。 白菊捧着刚填好炭火的手炉递给她,上前来搀扶她,“魏瑾一早上就出门打探消息去了,娘娘宽宽心,不会有差错的。” 白菊扶着容妃回到殿内,“本宫这心里总是慌慌的,那司礼监和静怡轩肯定有什么门道,否则以宁嫔的家世不可能在宫里翻身,这接二连三的,都是静怡轩在出风头,你说......静怡轩究竟许了司礼监什么好处?” “这奴婢可不好说,司礼监那头要什么都有,静怡轩要什么都没有,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加上一个痴傻的皇子,奴婢看啊,司礼监这步棋怕是走错了。” 容妃悻悻的不说话,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没瞧透彻,正思量间就听正门的黄琉璃瓦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了,随之而来的是踏踏的脚步声,她心里大骇,“怎么回事?” 白菊赶紧搀着容妃出门去瞧,那阵势似要把整个咸福宫都掀起来,清一色的绯衣太监能把整个咸福宫都围起来,容妃登时腿肚子就软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在调上,“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有本宫的允许出入咸福宫,活腻歪了不成?” 院子里的太监岿然不动,门槛外走进来风轻云淡的墨扶,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气场。 墨扶紧盯着面前几丈远的容妃,一扬手,身后两个太监把琉璃门重重的关了起来,前者踱到庭院中央,声如郎玉问道:“容妃娘娘好性儿,昨儿宫里出了件大事,您这里还坐的住?” 容妃紧揪着手里的绢帕,惴惴不安地问道,“大事?本宫尚在软禁当中,人又出不去,有什么大事也同本宫无关。” “难道娘娘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本宫说了,无论何事本宫都不知晓,也不想知道,墨掌印若无其他的事,还烦请您带着你的人离开吧。”容妃打算抵死不认。 墨扶甫一伸手,身旁的小太监就自行呈上了司苑局的誊本,墨扶打开朗声读道:“隆德十一年秋八月廿二,咸福宫白菊至司苑局领白芷粉三钱至颐年堂。可有这回事?” “本宫向来习惯了用白芷粉作面脂,不知陈年旧事墨掌印翻出来是何用意?” “娘娘剩余的白芷粉末尚留在颐年堂,昨夜典熙帝姬被奸人所害,险些浮尸太液池,脚上的一双牡丹舄上便沾染了这白芷粉,臣也在颐年堂里瞧见了散落满地的证据,那颐年堂是每年秋祭时娘娘的寝宫,不知娘娘对此事作何解释?” “本宫被软禁在咸福宫已有一月之久,对外界的事毫不知情,墨掌印莫不是找不见凶手来我这儿兴师问罪来了吧?”容妃振振有词,她笃定了只要矢口否认对此事不知情,就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娘娘还不承认?您宫里的掌事太监魏瑾可是全都招了,镇抚司大狱里那一套拷讯下来,魏瑾该招的也招了,不该招的也招了,他一个小小的掌事太监若不是背后有人主使,是断不会触典熙帝姬那儿的霉头的,毕竟那可是金枝玉叶,娘娘为一宫之主,您宫里的掌事犯了事,娘娘总要给咱家一个说法。” 原本雍容华贵的容妃抖如筛糠,咬牙切齿道:“本宫说了不知情,难道墨掌印这屎盆子还硬要扣在本宫头上不成?那魏瑾每日总要出宫去十二监领事,他究竟去了何地做了何事本宫怎么知晓?如今他反咬本宫一口,保不准也是受他人指使,墨掌印虽然权势滔天,但总不能逼着本宫强行认罪吧?本宫好歹是皇上的妃子,是婳宜帝姬的生母!” “容妃娘娘多虑了,臣若是想要娘娘的命是断不会亲自往这儿来一趟的。” “哼。”容妃心下松了大半:“掌印是聪明人,我们潘氏一族在朝中也算得上名门望族,身上担要职的人不在少数,掌印与其向着静怡轩,不若来巴结巴结我这咸福宫,能带给你的好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墨扶心下了然,容妃果然是瞧出了他与静怡轩的交易,不过看起来知道的并不多,毓祐装疯的事情尚未败露,容妃没有儿子,他巴结这咸福宫又有何用,“娘娘慧眼,瞧出了臣与静怡轩的交情,不过娘娘多心了,臣只不过是奉皇命办事,万岁爷得意哪宫哪主,臣就对哪上心,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儿了,臣还得好心提点娘娘,这宫中之事,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方能活得长久。” “奉万岁爷的命令?墨掌印好凌厉的一张嘴,你以为这事儿是你说过去三言两语就能过去的了的?后宫有心之人多的是,可不止本宫一个,那静怡轩究竟许了墨掌印什么好处让你死心塌地,莫不成是把那公主送到掌印的榻上做童养媳了不成?” 墨扶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若是典熙被人知晓送给他做交易会是一件多么抬不起头的事儿,就算典熙现在不自知,以后大了总会心里有坎,一听容妃这样说,他脸色登时就变了,连语气都冰冷了许多:“娘娘说话还是紧着点的好,魏瑾手脚不干净不便伺候娘娘,他身上能拆的部件臣都着人拆下来了,估计这会儿也沉在太液池里了。倒是娘娘知道的事儿太多了,这个世上,臣只相信死人不会出卖别人。” 容妃心里咯噔一下,料到刚才那话一定是戳到了墨扶的痛楚,“墨掌印可莫要胡来,这光天化日之下,我好歹是一宫之主,你大喇喇的闯我宫门尚未治你的罪,你还敢威胁本宫?” “所以说娘娘要紧着点自己的嘴巴,娘娘的娘家虽然在京中担任诸多要职,但只要娘娘尚在宫中,婳宜帝姬尚在宫中,臣就有本事让你们咸福宫寸步难行,娘娘指望潘氏一族救你?哼,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吧?” 容妃被墨扶刚才的神色吓得几乎快要魂飞魄散了,墨扶明显是在拿典媛压制她,虽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太伶俐,但却是她在这宫中唯一的依靠。 墨扶抬头看了看日头,说了一会儿话也过了大半日,七皇子还不成气候,那么谁都碰不得,等到御极之路走上大半,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容妃哑口无言,生怕哪句话戳到了面前这位的痛楚,她就真的死无全尸了。 墨扶拢了拢袖口,上面明黄丝线抽断了一根,啷当在袖口上,看着好碍事,他一发狠拽断了那线头,心里似乎才平静下来,对咸福宫里人道:“容妃娘娘卧榻病中,这几日恐不便见客,着太医来给瞧瞧,这段时日就好生休养吧。” 墨扶这话分明是要继续囚禁她,容妃心下冰冷,快步走过去,“你不能囚禁本宫!墨扶!你给本宫回来!回来!” 墨扶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咸福宫,在永巷口上了轿撵,身后几个太监压住了要追上来的容妃,容妃叫的凄厉,几个太监也不是手软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容妃推在了地上,黄琉璃瓦门重重的闭合上,仿佛天牢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空留一个华丽的外壳,徒留宫里的人凄惨嚎叫,门再也没开过。 墨扶的轿撵缓缓的行在永巷里,早先都是皇上在撵上,他在后面跟着,如今换了人,他在撵上,赵直筌在下头随着他徐徐前行。 “奴才还以为督主今儿要好好拾掇咸福宫,不曾想就这么威逼恐吓一下?”赵直筌颇有些狐疑地问道。 “咱家何尝不想出一口恶气,一个软禁的人也不老实,偏生还要戳咱家的脊梁骨,哼!” “不过潘氏的势力确实在前朝盘根错节,容妃这里怕是不好动手。”赵直筌只能凭借自己的想法揣测上头的人心思,那人的心思若海底针,捞不见也看不着,谁都捉摸不透。 “潘氏?哼!”墨扶闭上眼睛开始假寐:“就因为潘氏是名门望族,咱家才不怕她容妃,你以为一个无所出的妃子能巴扑腾多久?还指望着家族来救她,潘氏族里的妙龄女子一抓一大把,没了她还有别人,她自己还不经不觉,你瞧着吧,改明儿咱家就再弄进来一个潘氏的女儿,好好给咸福宫里那位添添堵,省的她有事没事的找静怡轩的麻烦。” “督主这是.....原来督主想的是这一层,如此一想,容妃确实太高看自己了,一个没儿子的女人还敢作威作福,她的命数奴才看也快到头了。”赵直筌插着手道。 墨扶静默着不说话,似乎在撵上眯觉,昨儿在乾清宫里跟宁王对杠,又寻了大半宿的典熙,想必是乏急了。容妃的母家不过区区一个潘氏而已,总想着在宫中狐假虎威,早些年还指望着和皇后一比高下,现在真是头发长见识多了,她也不去前朝打听打听,朝中哪个大臣听得他东厂的名号不吓得魂飞魄散,批红的大权还在他墨扶手里,只要他想,摧毁一个潘氏只不过是时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