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熙从重华宫那得了一支银鎏金镶玉嵌宝蝶赶花的挑心,一支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的分心和一对金玉葫芦耳环,都是纯禧带过次数不多的样式,虽说纯禧拿出了银作局新制的首饰,可她哪敢大模大样的上去挑拣呢。 时日过得很快,月把个天眨眼就过去了,一晃天气渐渐热起来,午时的太阳更是毒辣辣的灼人,年前宁嫔给皇上出的点子,说是在筒子河里种满荷花,等着秋后收藕,墨扶果真照办了,甫一到了这夏天,环绕着内皇城的筒子河里,荷花竞相盛开,那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儿,偶有微风徐徐吹过,整个皇城都沉浸在悠长而丝缕的清香当中,不说秋后能收上来多少藕来填补宫中用度,就是这芬芳也让人心旷神怡。 乾清宫里龙颜大悦,特意允准各宫的妃嫔在夏至的天登角楼赏荷,漫天的荷花开在玉带似的筒子河里,成了皇城内一道壮丽而又婉约的景致。 角楼上的视野极佳,皇上与皇后站在九脊殿往北望去,铺天盖地的荷叶覆满了筒子河,圣心大悦:“往年这筒子河只是用来维护皇城,宁嫔心思多巧,竟想着在这儿种荷。” 皇后一身雍容华贵翟衣,也不住的点头:“皇上说得极是,若当真论起节俭度日,臣妾怕是不及宁嫔半分呢。” 宁嫔站在何贵嫔身后,上衣是青哆罗呢的对襟褂子,中间用鹊桥补子应景,下身的襦裙水蓝色,炎炎的夏日里看上去既清凉又悦目,听到皇后说道她,连忙垂首,毕恭毕敬道:“皇后娘娘谬赞,娘娘协理六宫已是无暇顾及,臣妾心思小气,得娘娘重用,自当尽心协助皇后、皇上,为上分忧。” 皇上哈哈大笑,心情极是愉悦,墨扶嘴角含笑,心里盘算着是时候邀功给宁嫔,便上前道:“皇上,昨儿臣估摸了一下,这筒子河宽约十六丈,长一千一百五十二丈,秋后保守估计能收上莲藕十万于斤,除了宫中膳食用度之外,大概有七万斤莲藕可以拿到街上变卖,换取白银三百五十两,用于宫中一些零星的用度是够了。” 皇上心里有些微微的诧异,没想到七万斤的藕只能换取区区几百两,墨扶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便垂首又道:“若是禁止京城周边的百姓贩卖莲藕,宫中出的莲藕价格倒是可以提上一提。” 皇上嗯了一声:“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记得有空去把这条旨意颁布了,这大家过日子和小家过日子没什么区别,都得节省着来,此事宁嫔有功。”说着皇上回首看了宁嫔一眼,“该赏。” 皇后听及此话连忙说道:“皇上所言极是,臣妾早先就觉得宁嫔为皇上生儿育女,可谓劳苦功高,这嫔位也是该晋上一晋了,今儿立了大功,不若就封为宁贵嫔吧。” 皇上点点头:“皇后这话说到朕心坎里去了,墨扶。” “臣在。” “让钦天监则良辰吉日,晋宁嫔为贵嫔之位,此事你看着办。” “臣遵旨。” 宁嫔连忙蹲下谢恩,“妾身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垂爱,今后定当恪己恭谨,为皇上和娘娘分忧。” 祺妃和舒妃也朝宁嫔略施一礼,“恭喜妹妹。” “父皇。”典熙正抿着嘴偷笑的时候,就见站在皇后身后的纯禧突然间站了出来:“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上正在兴头上,马上马上要出嫁的长女站出来有所请求,自然是要答应:“说,今儿朕高兴,无论典仪有何请求,朕都会答应你。” “儿臣的请求,并非是为了自己。”纯禧顿了顿,做头看向站在最后的典熙,说道:“前些日子儿臣邀小妹来重华宫小坐,听及典熙说静怡轩规制狭小,有时连奴才们都不得安眠,要和主子同在一个屋檐下安眠,儿臣总觉得坏了规矩,何况宁娘娘已是贵嫔之位,理应当得一宫之主。” 宁嫔听及纯禧的求情,连忙站出来跪在皇上和皇后面前:“长公主心思善良,小熙多嘴说了一句,长公主去记得为静怡轩求情,但皇上晋妾身贵嫔之位已是无上的荣宠,妾身是万万不敢奢望一宫之主之位的。” 皇后也有些出乎意料,她知晓最近纯禧和典熙在上次的事情之后走得很近,但是没想到关系已经这么融洽了,容妃卧榻病中,在咸福宫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人都是善妒的,她可以和宁嫔隔着好几个位分相处,却不愿意以差不多相同的位分在一块交好,毕竟她可不希望再来个“容妃”。 “典仪说的极是。”皇上思量了一会儿道,“静怡轩里一位公主一位皇子,再加上最近新添的奴才们,确实小了些,更何况典熙和毓祐都已经长大了,确实应该分开来,娘仨总挤在一起,不甚方便。” 既然挡不住,皇后也不好表现的小肚鸡肠:“皇上看建福宫如何?离着静怡轩也近些,这建福宫由宁贵嫔主事,七皇子就搬进静怡轩,典熙帝姬......就住在凝晖堂,也算是熟悉环境,省的七皇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怕是不适应。” 皇上点点头:“皇后的提议不错,晋封之后,宁嫔就住在建福宫吧,让直殿监的人洒扫一下,还是享妃位的份例,但规制按照贵嫔的来。” “谢皇上皇后恩典。”宁嫔蹲在地上,谢了恩才起身。 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寝宫了,典熙也雀跃的不得了,她抬头看着纯禧,后者对她报以明媚的笑意,梨涡浅浅,醉人心意。 凝晖堂位于建福宫西侧,后面就是延春阁,六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宁嫔穿了吉服正式到坤宁宫里领旨晋封,小张德顺在宫里施排着布置,她这头有荆白打理,凝晖堂以游廊和敬胜斋、碧琳馆相连,堂外虚实掩映,山石错落,是个幽深而安静的地方。 庭院里扎了一架秋千,在浓密的树荫下乘凉再好不过,她在秋千上微微荡漾的时候,墨扶正巧带着人来给她添家什。 典熙站起身,看着他葵花团领的长袍系的紧紧的,上前道:“掌印怎么来了?长姐大喜日子将近,司礼监不忙?” “再忙也要抽空来这儿看看,缺什么短什么的,还得现通知司礼监,殿下到时候碍手碍脚,不若臣亲自打理妥当。” 虽然这凝晖堂掩映在树荫下,但到底还是燥热的天儿,典熙心疼他当值劳累,对他道:“掌印屋里请吧,荆白,去取冰碗来给墨掌印解暑。” 眼瞧着荆白离开,墨扶眉心舒展,收起他原本冰冷的神情,欣然而有喜色,“如今殿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宁贵嫔可以称得上是一宫之主,殿下也有了自己的寝宫,快过来瞧瞧,臣今儿带了不少好东西给殿下。”说着,就指使刘保道:“都搬进来罢。” 刘保道了声事,拢手立在一旁,朗声道:“走活儿!紫檀镶楠木山水图拔步床一座。” 说话间,就看见八个太监抬着一座巨大的紫檀拔步床蹒跚进来,她回头望向墨扶:“这......这里不是有床了吗?” “这是内官监今年新造的,殿下可知道皇后为何没让宁主子搬出建福宫,还不是因为那建福宫里当年死过丽妃,皇上心里惦念这事儿,皇后这是生怕宁主子成为下一个‘容妃’,怕是要开始打压了,所以这阖宫上上下下都要换,以前的都扔出去,换新的来。” “前几日还说节省用度,你这大手大脚的,光着凝晖堂的银子就花出去多少?” “殿下莫要担心,早些年总有些宵小克扣静怡轩份例,如今臣克扣一下别人的也不无不可,殿下就只管享福就好。” 典熙虽然开心,看着刘保左一句“红漆描金万福团花靠背椅”、右一句“紫檀雕暗八仙小柜”,原本有些冷清的凝晖堂瞬间就被填满了,来来往往的太监络绎不绝,手中不是碧玉瓜碟纹罐,就是牙雕渔乐图笔筒,哪个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她撇撇嘴道:“装饰的再华丽有何用,不久就要出宫去了,这些物件还不是擎等着落灰?” “臣一定让奴才们好生打理。”说着墨扶摸了摸典熙的头:“等殿下回宫就是大姑娘了,可以选驸马了。” 典熙微红这脸,娇俏道:“莫用你提醒我,我自己心里门儿清着呢。” 荆白端了两碗什锦冰碗来给墨扶消暑,两人坐在矮炕上一起用,典熙双肘支在炕几上,歪着头俏皮的问道:“这就叫‘对食’,是不是?” 墨扶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美人用膳的模样直直撞进典熙心坎里去,微薄丰润的唇一开一合,“臣与殿下不叫对食。” “我知道,宫女和太监不能成亲,可你我不同,我听冬葵和青果说过,但凡司礼监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外面有私宅,你也有是不是?” 墨扶点点头:“景山后大街上有一处,倒是常去,其他的都还闲置着。” “以后我就搬进你的宅子里,做你的女主人,景山后街离皇城也不是很远,我还可以经常回来。”典熙的话说的墨扶心里一暖,他不经常回宅子离去,常常是在司礼监和内城之间来回奔波,她这么一说反到有了家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