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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那头可没少整治穆英魁,每日各妃嫔的晨昏定省都省了,专门整治世子,听坤宁宫里的人说,穆英魁每日头午像请安似的到坤宁宫里打个站,然后由尚仪嬷嬷看着抄写宫规,抄到日头最毒的时候,由司礼监的人带着开始围着紫禁城内皇城走,美其名曰:熟悉皇城,以免世子以后再迷路,走个十圈下来,才放回京中府邸。    这两天虽然天不热,但大太阳下呆久了也烤死个人,顺贞门前一队的绯衣太监低垂着头,为首巨大的金龙纹华盖下坐着悠然自得的墨扶,一旁小太监手里高高举捧着,呈一个茶几,墨扶随手拿起那太监手中的耳杯,看着遥远贞顺门那头端着手臂的穆英魁踉踉跄跄的样子,问道:“赵直筌,还有多少圈?”    赵直筌手里捧着拂尘,到墨扶跟前恭恭敬敬地虾着身子:“回督主的话,还有七圈呢。这日头大,宫门口风硬,实在不行您先回去,小的替您在这儿候着,必保那世子魁走够了十圈再放他出宫。”    墨扶歪着头用胳膊肘端住,不可察觉的嗯了一声,赵直筌连忙挥手,后面小跑上来四个小太监抬起撵轿便出了顺贞门,撵上的人半眯着眼,有些倦怠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人畜无害,为了明儿晚上的西华门之约,他可是好一顿紧赶慢赶才批完手里的票拟,今儿寅时才算忙活完。    第二日来了一场倒春寒,不到天亮时分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气倏然就转冷了,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但空气里还是透着丝丝的凉意,从团领钻进衣襟里,带起阵阵的战栗,约好了今儿晚在西华门外见面,典熙就歪在窗户下等天黑,好不容易挨过了三顿饭,西边的金色夕阳烧起漫天的火烧云,雨停了,水珠顺着重檐往下滴落,在青石板台阶上形成一小汪的水。    换了身保暖的紫貂披风,和墨扶送的牡丹舄,静怡轩这功夫没人,夕雾同她母亲去乾清宫陪父皇,青果和冬葵去十二监领这个月的份例,东厢里传来毓祐朗朗的读书声:“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想必也忙得很。    她掩着嘴偷笑,觉得她哥哥当真有御极的心思,这要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偷偷出了门,独自一个人沿着永巷慢慢走,有个别的宫门口挂起了明亮的红灯笼,天色开始越来越暗。偶有几个宫人路过她身边同她作了个礼,她摆摆手作罢,放在以前若是有人同她行礼她定是受宠若惊的,如今宫中之人见风使舵,她虽性儿善,不计较过往,但今儿要见到墨扶这般归心似箭的心情,哪里来的闲工夫搭理他们。    走到西华门的时候天都黑了,她躲在南熏殿西侧的暗影里,垫着脚遥望武英门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心下安慰自己道,他身兼数职,日理万机,一定是有事儿耽搁了,再等等,再等一等,说不定那人就在道上了。    这头乾清宫里灯如明昼,宁嫔站在烛下替皇上用铜签儿拨了拨歪倒的烛芯儿,暖阁里霎时又亮了些,宁王的信儿来得倒快,穆英魁才进宫受罚一天,他就来请旨救人了,想必是放不下晋中这块肥肉,腆着脸的来试试,求求情。    宁王今年刚及弱冠,早年他母妃丽妃因涉嫌杀害太子稽一案时,他还生养在行宫,可能是因为离宫的原因,宁王比一般的皇子心思纯熟也深沉的多,丽妃生时母子便鲜少见面,不曾想宁王好不容熬回了宫中,等待他的也只有停在建福宫里的梓棺,原本好好的皇子,寄养在谁膝下都是个好去处,可偏偏宁王执拗,不愿身为养子,受人摆布,皇上特特给他指了一门不错的婚事,让他出去开衙建府,不曾想宁王两年成长的速度让人出乎意料,连稳坐后位的皇后都开始有些忌惮,一再对宁王实行打压,可人偏偏又混的风生水起。    “儿臣自然明白此事在宫中的影响,可这晋显王好歹是一方王爷,父皇不照顾显王的面子,也要照顾他王爷的身份,显王回晋中好歹是带着京中皇家的颜面,自己打了自己人,这不是给皇叔在封地找不痛快吗?”宁王说的头头是道,皇上紧锁的眉头,其实这件事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天地良心,当天他都没说上几句话,大概瞧着那事儿就应当是那样,也就那么办了。    “毓宁,朕知道你和皇叔要好,和英魁也是好友,可这事牵扯到典仪、牵扯着皇后,不说她们两个,就算此事作罢,前朝那些皇后的外戚能如愿吗?”皇上敲着黄花梨的三牙画桌,朝中势力牵连,哪方面都得罪不得。    墨扶守在乾清宫的西暖阁外,眉头深锁,没想到被宁王这儿绊住了脚,若是往常的伺候赵直筌就可以应付了,这宁王还得他亲自来。    刘保从窗外的抱厦匆匆的赶到他跟前:“督主,小的去了西华门,没瞧见典熙帝姬。”    “没瞧见?”墨扶心头放不下,掐指一算,这个时辰大概快过了亥时,重檐的雨滴滴滴答答的落得他心绪不宁,难不成是没等到就回去了?“你再去静怡轩瞧瞧,若是典熙她在你就同她说我这头政事放不下,改明儿我亲自去寻她。”    刘保连着哎了好几声,安慰他道:“督主放心,小的定帮您把话儿传到,帝姬是个通透的人儿,定是不会怪您。”    “行了,别嚼碎嘴子了,快去快回。”墨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发刘保,暖阁里还未争出个一二,他只好打帘进去应付,朝上头揖礼:“回皇上,内阁有事奏报。”    皇上正被宁王吵的不耐烦,见到他宛如见到救星一般:“快快报上来。”    墨扶拱手道:“内阁启奏,晋中通政使马文昭半月前于吕梁暴毙身亡,臣觉事有蹊跷,今日马文昭亲眷一状上告到刑部要求彻查此事。”    “晋中?”皇上眼睛微眯,心里疑惑道,怎么又是晋中?    本来身处朝政,死几个人都是在所难免,只不过墨扶有心拿着事做文章罢了。“正是晋中通政使,本来此事一发生就奏报朝廷了,只是近来才呈上来,想必是因为马文昭亲眷闹上了京中,此事怕是有人掩不住了。”    “那现在呢?”    “此事影响极大,臣暂先压了下来,请奏皇上下旨明察此事。”    皇上点点头:“这般如此最好,让内阁草拟朕的旨意,此事......你就全权负责,定要拿出个一二把事情解决才好,别闹大,诸王皆在京中,传出去不好。”    “臣领旨。”    墨扶的话刚落,宁王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慢着!”    墨扶直起腰身看着,比他稍长一些的皇子,青衣纁裳,因为心思深沉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一些,想当初,初来京中还战战兢兢,如今已成为众皇子中首屈一指的王爷了,墨扶不卑不吭的问道:“殿下有异议?”    宁王乜了他一眼,朝上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既然事有蹊跷,就理应由刑部派人查探,出师有名,墨厂臣兼顾宫中琐事已是无暇分/身,不如就由刑部并都察院一同彻查。”    “怎么?殿下是觉得臣查看此事师出无名吗?”墨扶挺直的腰身气度丝毫不输宁王,“臣身为东缉事厂提督乃皇上亲封,领旨彻查马文昭一案何来师出无名一说?”    宁王也不偏理他,依然拱手道:“父皇,儿臣是觉得......”    “臣倒是觉得,皇上尚在宁王如此置喙朝政,干涉圣上裁决才是师出无名。”墨扶出声打断他。    “你......”宁王一句话被他堵了回去,还未接下句,就听墨扶道:“皇上,恕臣多言,众皇子虽然有参政议政之权,但断还没到摄政之时,老祖宗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藩王与皇子过从甚密,既然有此苗头,皇上一定要当机立断,杀一儆百才是。”    宁王被恶人先告了状心中愤愤不平:“父皇,儿臣只是怕父皇被奸人蒙骗......”    “宁王切勿胡说,当今圣上乃有道明君,是非黑白断的清清楚楚,难不成分不清谁是忠臣谁是奸佞吗?”墨扶说着朝上道:“世子魁宫后苑冲撞长公主殿下有辱公主清誉,此乃我大燕清誉,涉及天家颜面,宁王不向着公主殿下却胳膊肘往外拐,既然宁王那么向着晋显王,穆英魁眼看就要被皇后娘娘折磨残了,让宗人府把宁王过继过去,岂不是更好?”    宁王听此连忙跪下,“父皇,您切要听这个阉人胡说,儿臣不过是想替父皇周全,并无亲近显王之意啊!父皇。”    墨扶低垂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宁王,要说搬到何人,要用东厂出手那都是大事儿,否则他一张利嘴就能办得到。    “罢了罢了,英魁那事你母后自会处理,这事儿说到底受委屈的是你妹妹典仪,典仪心结不解,皇后恶气不出,你以为这事能完吗?和晋中交代......”皇上哼了一声:“你怎么不想想如何同云南沐王交代啊?”    宁王眉头深锁,实在无话可说,皇上摆了摆手,“出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别头脑一热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来。”    宁王复又深深的向上看了一眼,这个父皇,似乎相信墨扶比相信他这个儿子还多,遂而忿然离去。    皇上抹了把脸,颇有些无奈,良久才说道:“朕对毓宁关爱的太少,他自幼不在朕身边,倒是和显王走的近些,朕不怪他。”这摆明了是有心偏袒,既然如此,墨扶就不好再咄咄逼人,只能说道:“皇上说的是,但皇上也不用伤心,皇上还有贤王和武王呢,再不济还有七皇子,都是皇上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