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熙不知是如何回到静怡轩的,她人小经不起折腾,回程的时候在马车里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已经回到静怡轩了,她扒着窗沿看着外面被阳光照的发亮的白雪,有些刺眼,有些分不清昨晚的事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墨扶掌心的余温似乎还在,便不自觉的将手贴在脸上,心里有些闷闷的,总是忍不住想起他,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思春? 婢子荆白进来看见典熙陶醉的模样,“公主?” 典熙被下了一跳,“荆......荆白?!” “公主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模样。”荆白疑惑的问她,看着她小脸红红的,“发烧了吗?”说着伸出手就要探她的额头。 典熙连忙坐着往后退了几下,“没有,屋子里的地龙烧的太热了,手凉,我冰一冰脸。” 荆白半信半疑的将手缩了回来,“公主别睡了,万岁爷托人传话来了,要在咱这儿用午膳呢!快起来梳妆吧!” 荆白长她六岁,是静怡轩的小宫女,当初与宁嫔有一饭之恩,所以一直在这儿守着,也不另谋他处。 “上头传话了?”典熙匆匆忙忙下了床榻。 “可不是嘛,司礼监掌印亲自传的话呢。”荆白一边服侍她洗漱,用青盐漱了口,把她按在梳妆桌前篦头。 “墨掌印来了?”典熙心下像漏了一拍一样,失望感隐隐而来,怎地自己睡过头了,连那个人一面都没见上。 “可不是,那气宇轩昂的神态当真不一般,若是换了身青色长袍,谁人又能看出来那位是个阉人呢?”荆白略有些失望。 “阉人?”典熙年幼,还不懂这其中的区别,除了尊卑,不懂阉人与人之间有何区别,不过就现在自己的处境来看也犯不着和那人论尊卑了,那人就是天下顶尊贵的人,若说他服侍别人,典熙是万万想不到那模样的。 荆白意识到自己有些多言了,闪烁其词道:“就是......哎呀,公主还小,以后自然就懂了。” 典熙还不太懂,心里画胡,若是没人告诉她,怕是以后也不会懂。 “今儿掌印还问起公主来着,自可惜公主自与周公幽会,掌印就离开了。” “他问起我来了?!”典熙一边的头发已经扎好了一个丸子,另一边还披散着,冷不丁的惊起来,模样好生吓人,“他问什么了?” 荆白大力的又把她按了回去,“公主!公主惊什么?厂臣进来没见到公主,就顺嘴问了一句,您瞧您急赤白脸的样,哪有点公主的样子。” “哦......”典熙有惺惺的坐回去,任由荆白给自己打理。 梳妆之后,典熙便去外面逛院子,外面的白雪绵软,典熙捧了一小捧落在院子里的梅树上,又捏了个小雪球放在雪堆上,堆成一个精致的小雪人,刚要落另外一个雪人,就见那玄色的披风出现在门口,墨扶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汤婆子正瞧她,朱漆门落下的人美得不可方物,映着皑皑的白雪,仿佛玉一般似的。 “臣参见殿下,万岁爷到门口了,殿下整理衣装接驾吧。”墨扶走过来躬身对她行礼道。 典熙看着一手的雪水不知如何自处,正忐忑间眼前多了一方水蓝色的方帕,“雪凉,殿下还是少玩些好。” 典熙一见到他如此就有些词穷,心里面鼓垂似的,面前的人高她许多,她要仰脖子才能看清,虽然外面有些微凉,但她的脸还是热热的,把头深深的埋在衣领里,不敢去正视他。 “殿下一直都是这么用后脑勺瞧人的么?”墨扶淡笑问道。 典熙使劲的摇了摇头,双手接过他的方帕。 “小熙腼腆内向,墨扶,你可别吓坏了她。”熟悉的声音传进典熙的耳朵,她抬起头,发现赵直筌驾着父皇正往庭院里走,她连忙把帕子揣进怀里,上前行礼,“见过父皇。” 墨扶也上前说笑道:“怕是臣相貌粗鄙,惊到了公主,公主见谅。” 典熙刚要争辩,夕雾就搀着宁嫔从内堂出来,“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拉过宁嫔的手,“这几天的御膳房不知道怎么了,口味腻重,总想吃点清淡的,却不得事,老祖宗规矩,年节吃不上好的一年都要饿肚子,今儿忙里偷闲,想起你做的一品官燕和青笋来,你可莫要说朕嘴馋。” “皇上说哪里话,早上墨厂臣来传话,臣妾的小厨房早早就炖上了,亲自守着时辰,就等皇上驾临。”宁嫔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皇上往里走。 典熙退至一旁,和墨扶擦身而过时,她细声嘟囔了一句:“不丑。” 她以为他听不见,谁料墨扶耳尖,放慢了脚步等其他人都进了内殿,回过身来问典熙:“殿下刚刚说什么?” 典熙倒吸了一口气,本以为人多音杂他听不见,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好使。 墨扶又近了一步:“殿下刚刚说什么?” 典熙又摇摇头。 “还是喜欢用后脑勺看人?”墨扶把手背过去,轻叹了口气:“也罢,总比婳宜帝姬喜欢用鼻孔人瞧强。” 听他这么说,又想到她三皇姐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咕噜噜的转,大着胆子道:“我刚刚说你不丑。” 墨扶点点头:“臣知道。” 典熙抬起头看他,没想到面前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的接受她的称赞,典熙朝一头努了努嘴,伸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为什么别人都会害怕他呢,司礼监的名声如雷贯耳,见到他的人也是闻风丧胆,可她一点也不怕他,就是有些紧张。 墨扶将手里的手炉递给她:“殿下千金之躯,冬雪冰冷,玩的多了以后会落病。” 典熙抚着那纹理精致的手炉,扬着头看他:“为什么会落病?我时常看见太液池上的太监宫女玩雪,也没看他们生病。“ 墨扶蹲下身,单膝着地,平视着对她说:“臣以后自会告诉殿下个中缘由,殿下若是喜欢梅树上的雪人,臣以后叫人堆好了给殿下看。” 典熙摇摇头,脚趾头在小靴里缩了缩,有些冰冷,“我倒也不是多喜欢那雪人,只是上次偶然落脚绛雪轩,看见红梅满地,随风舞动,觉着好看,只可惜静怡轩里的梅树从不开花,梅树不开花,就没有母亲腌渍的青梅吃,所以只好堆小雪人在枝头,祈求它快快开花才好。”说着两只脚互相蹭着,好像做错了什么情。 墨扶有些惊诧,赏梅宴静怡轩从未参与过,所以未曾见过红梅压枝的景象,等她再看到,就一定是残红满地的景象了。 “臣晓得了,以后臣定让殿下年年都能看见盛开的梅花。” “果真如此?” “当真。”墨扶点点头,将她引进殿内,殿里的夕雾正在布筷,一边舀汤一边絮叨:“皇上是有口福之人,这一品官燕我们主子熬了一早上,亲自看的火候,就等着您来呢。” 皇上朝宁嫔笑了笑,“下回这种小事,不要亲自动手了,让下人们看着就行。”刚说到此,便又寻思道:“不过......你这宫里的人手也着实少了些,墨扶。” “臣在。”墨扶站立一旁。 “拨两个机灵点的奴才过来,给宁嫔打下手。” 墨扶和宁嫔对视了一眼,看出宁嫔有些为难,毓祐装疯的事情还需要慢慢来,若是让有心人安插眼线在静怡轩就不好了,墨扶朝宁嫔微微的颔首,让她放心,一边拱手对皇上道:“臣领旨。” 皇上喝了一口燕窝汤,赞不绝口,“果真香滑可口,朕以前也在钟粹宫食过一样的汤,和你这里是万万比不上的,宫里从来不缺这样的好东西,只是有你这份心意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皇上说哪里的话,这都是妾身该做的,不过说到底也上回赏的燕窝是极品,否则妾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赏你的东西你不要不舍得用,多给孩儿们补补,用完了和朕说,朕再赏你。” 正说话间,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典熙刚要用膳被吓得一个激灵,宁嫔连忙站起身,愧疚道:“可能是毓祐又犯病了,惊扰圣驾。” 皇上摆摆手,“无妨,把毓祐带进来吧,朕在他身上关注的太少了。” “毓祐莽撞,见了生人会怕。” “生人?朕哪里算的上是生人,朕是他的父亲,带进来。” 宁嫔朝夕雾做了个手势,夕雾便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和福鑫搀着毓祐进来,毓祐虽然身上衣裳完好,但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夕雾蹲礼道:“奴婢带七皇子见过皇上。” “怕!怕!”毓祐看见皇上坐在桌前,急的直往后退,宁嫔连忙上去安抚:“祐儿、祐儿,祐儿不怕,那是你父皇,不是别人。” 毓祐杀猪般的嚎叫,嘴里大声叫喊着“不是”,挣脱着往外跑,冲撞时还把福鑫撞了个跟头,福鑫大声的“哎呦”了一声,闹得好不狼狈。 宁嫔和夕雾勉励维持,“皇上还是让毓祐下去吧,免得伤到龙体。” 皇上神情复杂的看着乱作一团的几个人,摆了摆手,终于让福鑫和夕雾把毓祐带了下去,看着三人出了门,宁嫔才重新回到座位上,低垂着眉,神色悲伤,皇上被刚才的一幕也闹腾了一番没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