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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里的杜衡香气袅袅,这个至高之位坐的久了,人也生出一种杂杜衡与芳芷的心境来,雍容华贵的皇后一身八吉团服坐在暖炕上看着造册,宫外的小太监捏尖了嗓门喊道:“皇上驾到。”    皇后连忙起身,正了正胸前杜鹃色的对襟,就着未谊的搀扶迎礼,连忙对着珠帘后的明黄人影福了福,“皇上每逢初一十五才会到臣妾的坤宁宫来,今儿怎么得空来臣妾这?”    大燕的皇帝年逾不惑,早年端显太后在世还是贤妃时被朝中各方势力打压,而当今圣上在潜龙时及不受宠,有的太监不甘于在端显太后的永和宫里“烧冷灶”,纷纷找借口从永和宫里离开,另谋他出,而那时永和宫的太监黄振则自然升为了永和宫的掌事,一个没有父皇疼爱的皇子,遇见一个与父皇年龄相当的太监,加之黄振也是尽心尽力的服侍他,自然而然在险恶丛生的宫廷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    若说黄振为何能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作大司礼监受宠无比,也是源于他与当今圣上之前不可说的“父子情”,而这种感情,在贤妃死后尤为明显。    当今皇上自小不得宠爱,在课业上有所疏漏,连命都危在旦夕的皇子,又哪里有时间顾得上学习。所以登基以后,大权旁落也怪不得别人,隆德皇帝在一定程度是个“文盲”,他没有治国理政的才干,就只有将权利下放,而下放的最终后果,就是皇权减弱。    曾经的隆德皇帝也到了不惑之年,早已不是当年好拿捏的皇子,朝中的党争与皇位争夺也落入了下一代的手中,这样的斗争就像一场轮回,每隔几十年都要上演。而人人心中都有一副算盘,打的最响的恐怕还是司礼监的这幅。    皇上一进暖阁便盘腿坐在了暖炕上,未谊从红木的分格茶籯里取出银凤首茶壶,又布了胭脂红地的桃花珐琅碗在皇帝面前,皇后接过茶壶,替斟满皇帝面前的茶碗:“腊八刚过,皇上没得空到臣妾的宫里来喝腊八粥真是可惜,天气渐冷,臣妾今早刚泡的奶茶,皇上快尝尝,暖暖身子。”    奶茶香甜,入口丝绒般顺滑柔软,皇上端着茶碗一饮而尽,一边咂着嘴回味,一边捧着那茶碗细细端详:“皇后宫里的茶制还是去年的样子,这样节俭为朕分忧,朕心甚悦。”    “后宫不理政事,臣妾不懂前朝事,但打理后宫这些琐事,臣妾还是做的来。”皇后知书懂理,两手交叠在膝上,礼数周全。    “国母勤俭,是大燕之福。”皇上淡淡说道。    “若是论勤俭,臣妾怕是不及宁嫔一二呢。”    “宁嫔?”皇帝轻疑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来后宫还有这么一个人:“朕有好一阵子没去看她了。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皇后垂下双目,语气颇有些忧伤:“后宫偌大,臣妾的权利就是再大,也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地方。”    皇上就手中的茶碗放下,“嗯,朕今儿听墨扶说了,说容妃因为婳宜的一双绣鞋就大发雷霆,遭罪的就是宁嫔吧?是有一点恃宠而骄了。”    “皇上圣明,”皇后欣喜:“皇上有贴心的人是好事,但是皇上也要记得,切忌专宠,六宫姐妹雨露均沾才是紧要,难道皇上忘记前朝李贵妃的事了?”    皇上静默不语,皇后知道话说的严重了,也就默不禁声了,前朝的李贵妃是大燕国人人知晓的妖妃,在位时残害妃嫔,先帝死后霸住年幼的隆德皇帝意图为主慈宁宫太后之位,这也是为什么到了隆德皇帝这一代皇后的位子坐得有多稳,以隆德皇帝孝顺的性格,是不愿再见到有贵妃专宠的事情发生,也是后宫里没有贵妃和皇贵妃的原因。    皇上沉思了一会儿,沉重道:“你说的不错,专宠不好,只是李氏的事,你应该懂得多,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臣妾惶恐,是臣妾言语有失。”    “无妨。”皇上似有想起什么事来,“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宁嫔勤俭是吗?”    “是啊,宁嫔带着皇子帝姬,虽然享受妃位份例和月俸,但是阖宫上下的用度都从宁嫔的月俸里出,再加上皇子、帝姬的月俸,吃穿用度、奴才们的打赏,年节下的赏赐,哪一笔不是银子?”    “皇子帝姬不是在南三所看护么?”    “皇上您忘了,七皇子自幼痴傻,打出生起就有奶娘和宁嫔在静怡轩看护,帝姬也早就到了出公主所的年龄了,现在都养在静怡轩呢。”    皇上拍了一下大腿,似乎才想起这么一茬,“毓祐自幼痴傻,朕确实有些忽略了他。”遂而转头问皇后毓祐的年岁,皇后轻声道:“毓祐今年十三了。”    “嗯,你这么一说,朕还真得去看看他们娘仨,至于容妃的事情,你有你的道理,这么多年你管理六宫从未出过岔子,朕也就......不再过问了。”    “是,谢皇上。”    “时候不早了,朕去看看宁嫔。”    说话间两人下了暖炕,皇后蹲福目送着皇帝离开:“恭送皇上。”    昨日夜里下了大雪,今儿早上雪停,在黄色琉璃瓦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正值各宫掌灯时间,红墙白雪,别又一番韵味。    御辇刚要从隆福门过,御辇上的皇帝叫停:“赵直筌,从月华门走,过雨花阁,若是这时候路过咸福宫,保不准容妃该多想了。”    赵直筌应了声是,甩了甩拂尘,指引着御辇掉头往北走去。到了静怡轩的时候,福鑫正在门口挂红纱灯,远远的看见打着御灯的御辇,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待御辇行近了,他险些跌坐在地上,因为他已经多年不曾见过御撵了。    赵直筌先行了几步,看见门口呆愣住的福鑫上去轻轻蹬了他一下,一脚踹在他膝窝处,吓得福鑫连忙跪下头点地。    赵直筌两手拢在袖筒里:“跪着干嘛呢?还不进去叫你主子出来接驾?上次看你挺精灵,怎么现在看来又蠢又呆的?”    福鑫爬在地上:“是!是!小的这就去叫我家主子!”    “哎!”御辇行至跟前,皇上叫住福鑫,借着赵直筌的手从御辇上缓缓下来,紧了紧随身的玄色密龙大氅,看着地上跪的福鑫:“你们主子干什么呢?”    福鑫头也不敢抬:“回、回、回万岁爷的话,宁主子刚用完晚膳,正和小帝姬七皇子在暖阁里歇息呢。”    皇上嗯了声,刚迈进门:“你是静怡轩的掌事?”    福鑫站起身,连雪碴都顾不得拍,弓着身子迎皇上往里走:“回皇上的话,小的不才,不是掌事太监,小的就是七皇子身边的一个太监。”    “你们宫里的掌事呢?”    “回皇上我们宫里的掌事姑姑是夕雾姑姑,掌事太监田永福早就离开了,静怡轩人少,也就一直没立掌事太监。”说话间,一众人来到正殿,夕雾慌慌张张迎出来,声音响亮的高声道:“不知圣上驾临,静怡轩有失远迎,还请圣上赎罪。”    皇上将氅衣脱下递给赵直筌,撩开珠帘,宁嫔已经行着蹲安礼在地上,肩膀消瘦的宁嫔一身浅蓝色的宫装看上去弱不禁风,皇上连忙伸手牵着宁嫔起身,“天冷,地上凉,快起身。”    皇上看向暖坑,暖坑上用棉被围了了个圈子,里面坐着典熙和毓祐,毓祐手里拿着一本《灵枢》,可惜拿的是反的,典熙看见父皇到来,在棉被圈子里跪着,轻声道:“见过父皇。”    皇上点点头,宁嫔引着皇上坐在暖炕上,在夕雾上前在白瓷茶杯里添了热茶,皇上呷了一口:“茶浓而涩,难为你了,改明儿朕叫人商你些好茶。”    “谢皇上赏赐,臣妾静怡轩往来人少,也用不到什么名贵的茶品,倒是皇上………今日怎么到臣妾这儿来了?”    “才刚从坤宁宫出来,听皇后说你今早去请安了,皇后说起你们娘仨,朕自知好久没来瞧你们,你不会怪朕吧?”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安分守己还是办得到的。”    “娘、娘.......”突然坐在矮几对面的毓祐突然咧嘴大哭,扯着脖子使劲哭喊,哭的口水浸湿了胸前的襟卦,宁嫔连忙掏出手帕,朝外喊道:“夕雾、夕雾!”    “是,主子怎么了?”夕雾匆匆忙忙进来。    “把七皇子和典熙带下去。”宁嫔扶着毓祐下了暖坑,又亲自蹲下给穿上了冬靴,说着牵起典熙的手,披上了外衣:“乖,跟着夕雾姑姑去东厢房,照顾好你哥啊。”    典熙点点头,至始至终不发一言,牵着夕雾的手便离开了。    宁嫔看着三人出了外门,拿着小杌子将槛门堵上,回身对皇上略施一礼道:“让皇上受惊了,臣妾惶恐。”    “毓祐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么?”皇上若有所思。    “回皇上的话,一直都是老样子,时好时坏,用了许多药也不见起色,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天要换好几套,刚换好的衣服,没一会儿就又弄坏了、弄脏了。”    “朕看你身上这件宫袍也穿了许久了吧?”    宁嫔不好意思的低头,扯了扯身上的宫装:“毓祐和典熙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冬天做的衣服,今年就又穿不下了,只好把小库房里的布匹拿来多做点衣服留着,尤其是毓祐,更要备上好几件来备换。”    “静怡轩日子拮据,朕略有耳闻。”说着皇上牵起宁嫔的手:“以后朕多来看看你,好不好?”    “皇上体恤,臣妾心里高兴。”    皇上看着暖坑上刚才毓祐手中的那本《灵枢》:“你看的?”    “臣妾想学学有没有针灸、按摩的方法能治好毓祐,顺便连教教毓祐识字,这么大的皇子暗按理说早该到了上太学的年龄,只可惜毓祐情况特殊,臣妾只好亲自教他。”    “朕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知书达理,温婉宁静,这才赐你宁字作为封号,果不其然,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今儿皇后和朕说起你,说你最是勤俭,朕到你这静怡轩来一看,勤俭是勤俭,却有点过于简陋,明日朕叫墨扶来你宫里,好好打点一下。”    “谢皇上恩典。”    “最近宫里的开支用度都需要削减,皇后说让朕上你这儿来取取经经,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好办法?”    宁嫔推着下巴歪头略思了一阵:“皇后娘娘高看臣妾,不过确是有一法子。”    “哦?”皇上疑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皇城外的筒子河,若是开春前种满荷,夏天不仅可以赏花,还可以采集莲藕,等到秋季莲藕除了可以支援宫里的御膳,也可以推到集市上变卖,换来的钱粮换取各宫用度。”    “虽然小气了些,但本非不可,明日墨扶来的时候,你和墨扶说一下。”    “是。”宁嫔至始至终都低垂着眼睫。    也许见多了浓妆精致的女子,宁嫔这种清丽温婉的女子反而新鲜了,皇上笑笑,拉起宁嫔的手:“时候不早了,伺候朕就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