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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秉笔太监监管东厂,可自大燕建朝以来,东厂和司礼监互不干涉,东厂一直为皇帝所用,作为皇上背后的一把刀,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几百年的积攒下来,东厂的名声越来越臭,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东厂不得已逐渐向司礼监靠拢,名义上的两个部门,实际上已经开始同流合污。    夜里的司礼监依然如白日般运作自如,这是个永不停歇的地方。它就像大燕的心脏,源源不断的工作,为各个部门输送血液。    年轻的掌印在烛光里查看白天里内阁送来的票拟,虽然各地奏章送至内阁,可也免不了“批红”的权利还在他的手里,下发的诏书也看不出究竟是当今圣上的旨意,还是他墨扶的旨意,模糊了权利本质的最终下场就是大权旁落。    但内阁也是一滩污水,要说内阁大臣看不起他们这些阉竖,但他们自身又清白多少?    赵直筌端着醒神茶进来,又重新添了火烛,屋子里又亮了几分:“督主,喝喝茶,歇一歇。”    墨扶将条旨放在一旁,一手端起茶杯,用茶盖撇开漂浮在上的茶叶:“我让你在宫内组建的羽翼怎么样了?”    “回督主的话,东西各宫一共招徕一万名会武艺的宦官,作为司礼监的探子再适合不过,分散到各宫中去,各位王公大臣一有异动,就来禀报督主。”赵直筌弓着身子答话。    “建福宫那头也别短了人。”墨扶吩咐道。    赵直筌一听就愣住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回督主,恕小的愚钝,建福宫那头......”    他抬眼瞧着赵直筌,微微倾斜着头,:“怎么?七皇子就不是皇子了?”    “是是是是,七皇子自然是皇子,只是......督主,不是小的嘴贱,那静怡轩里的皇子是个傻子,咱们犯不着浪费人力在那上头。”    “傻子?”他轻笑了一声,大拇指重新扳着那串星月菩提:“我看宫里最聪明的人可在那静怡轩里呢。”    “督主的意思是........”赵直筌恍然大悟。    “前朝后宫暗流涌动,唯独宁嫔那里能独善其身,拉扯着一双儿女安全长大,要不是今儿七皇子故意打翻了小帝姬头上的铜盆,恐怕我也还被蒙在鼓里。”    赵直筌惊的直拍大腿,欲言又止:“难怪督主今儿在容妃那里说了那么些话。”说着开始打自己嘴巴子:“怪小的愚钝!都怪小的愚钝!”    “这怪不得你。”他又轻轻呷了口茶,才将茶盏放下,盯着面前的条旨,寥寥几个字就能看见五王相争的尔虞我诈:“连我都被宁嫔糊弄过去了,能屈能伸,宁嫔也不是简单的人。”    “那依督主看......”    墨扶站起身,踱步到门前,门前的夜色漆黑一片,庭院里一颗光秃枝桠横伸的乌桕树,“你我都是依附于当今圣上而生,五王当中无论谁登基对司礼监来说都没有好处,若是能自己扶持一位皇帝......”    “督主是想......扶持七皇子?”赵直筌转念一想:“可是督主,这宁嫔安分守己这么些年,无非是想置身事外,不淌这浑水,咱们要是想扶持七皇子,恐怕困难些。”    “你以为七皇子今日缘何露出马脚?”墨扶转身看着赵直筌,“赵公公,若是有人打了你,你会如何自处?”    “自然是反击啊!”    “正是如此,今日是容妃的刁难,明日有可能就是二皇子、三皇子的欺压,七皇子如今年龄愈长,心性也会越发高了,宁嫔想置身事外也办不到了,若是这个时候,我们像七皇子伸出援手,你觉得他会拒绝么?”    赵直筌不禁抚掌,“高!督主果然是高明!”然后咧嘴嘿笑:“那督主您看,静怡轩那面……是不是要格外关照?”    “不用,置之死地而后生,人被打压的狠了才会萌生反抗的决心,原来怎么做明儿一切照常,总有一天,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    墨扶心里计算着,手里的星月菩提打的和算盘一样响,佛头上的崖柏被打磨的光滑,这是他特有的动作,想事的时候,就喜欢数着这串菩提子。    眼瞧着到了大年,各宫都开始除尘打扫换新装,宁嫔整了整身上宫袍,洗了褪色的浅蓝色宫装,身旁服侍的姑姑夕雾替宁嫔扫着下摆,“主子这衣服也穿的太久了些,年下各宫都能赏新,到时候主子也好添几件新裳。”    “说的轻巧,年下哪个宫里不是开销大,静怡轩也不例外,赏新的料子还得记着让福鑫拿出去换些钱粮来,别的有什么事手紧。”    夕雾轻轻的理着宁嫔身上的褙子:“主子虽这么说,可您瞧瞧这褙子上的团花,都抽丝了,说出去您哪里像皇子的母亲?”    宁嫔盯着那糊了样子的团花若有所思,忽而一阵风出来,槛窗门一下就开了,冷风灌进小堂屋,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宁嫔将破了线的褙子掖了掖,就听夕雾又絮叨:“奴婢让福鑫通知直殿监的人多打造一个木栓,都这会儿子了也没动静。”说着又对宁嫔道:“上次小公主屋子里的窗户纸破了,直殿监的人竟然让我们自己拿书卷纸先凑合一下,这一凑合就凑合到了现在,直殿监到现在也没来人。”    “这些人也是势利眼,不是一天两天了,怄气都犯不着。”    “话是这么说,不过主子今儿怎么想起来去坤宁宫请安了?万岁爷不是免了您的晨昏定省?”    “年底了,一年一年也不露面,到年底总要去走动走动,再怎么是在内庭讨生活,总不能不把人放在眼里。”宁嫔淡淡道。    冬日里天短,出门的时候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穿过体和殿,沿着西一长街甫着晨光徐徐前行,过了隆福门便离坤宁宫近了。皇后娘娘的宫女未谊守在宫门口,对着宁嫔微微福了福:“给宁嫔娘娘请安,娘娘今儿怎么来了?”    宁嫔略一点头算作回礼:“年底了,总是不来问皇后娘娘安,今儿特特前来,娘娘凤体安康否?”    “劳您挂念,娘娘凤体顺遂,您里面请,咱们娘娘还在梳妆,您稍做休息。”未谊将宁嫔迎了进去,入了坤宁宫只有祺妃和几个婕妤在正殿闲聊里,宁嫔对着祺妃揖礼:“妹妹给姐姐请安,许久未见,姐姐身子可康健?”    祺妃虚扶了她一把,淡淡道:“妹妹不常来请安,今儿怎么想起来了?”    身旁的两位常婕妤和孙婕妤对着宁嫔福了福,宁嫔坐在了正殿的左手边道:“年终岁尾,总是不出现于理不合,衬着年节来问各位姐姐安。”    两人你来我往的聊了一阵,舒妃和何贵嫔也匆匆现身,客套的场面话必不可少,宁嫔一句一句的答,何贵嫔眼尖:“哟,妹妹这身宫装还是前年的样子吧?”    宁嫔略有些尴尬,答道:“是啊,静怡轩日子拮据,等过年了再赶制些新衣裳。”    这一问就把宁嫔弄的有些下不来台,正殿里又没有特别交好的姐妹,寂静了一功夫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安静间,皇后已经梳洗完毕了,未谊搀扶着雍容端庄的皇后在太师椅里缓缓落座,扫了一眼下面的妃嫔,看见坐在何贵嫔后面的宁嫔也不禁讶异道:“宁嫔今日也来了?”    宁嫔站起身,屈膝揖礼,低垂着眉眼道:“恭请皇后娘娘凤安,妾身之前不能给娘娘请安深感惶恐,正值年末特意来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点了点头,很受用道:“难得你拉扯两个孩子还有这份心,许久不见,晨昏定省的规矩倒是没有忘。”说着语气微微厉了起来:“倒是容妃,怎么到现在还不来,难不成还让本宫等她?”    祺妃在一旁劝道:“娘娘息怒,听说昨儿万岁爷留宿在了咸福宫,容妃既要照顾万岁爷,还要看顾小公主一定忙碌的很,娘娘再等等,说不定这会儿在道上了。”    女人都是善妒的,皇后明知道祺妃话里有话,却还是止不住的心里拱火,钟楼的小钟敲响了三声以后,容妃才姗姗来迟,半屈着膝盖柔声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皇后视若罔闻,明显的没有好脸色,只是静静的喝茶,一众妃嫔也视而不见,偶尔交头接耳的耳语两句,却没有一个搭话。    眼瞧半柱香的时候过去了,皇后还是没有叫起,容妃也不敢私自起身,就这么虾着身子,半屈着膝,没一会儿背上就布上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罢了。”皇后轻道:“下次警醒些,各宫的姐妹都伺候过万岁爷,也都有皇子帝姬在身边,却没有一人敢在守礼这方面有半点差池,容妃下次可就不能轻饶了。”    “是,谢皇后娘娘恕罪。”容妃泫然欲泣的神色娇弱可怜,皇后轻蔑了一眼觉得甚是轻浮,便撇过脸去,不再瞧她。    皇后接过未谊手中的造册:“之前内阁上呈的票拟,说今年南方的收成不佳,万岁爷深忧烦忧,后宫众姐妹也自然要为万岁爷分忧才是,往年十二月廿四就要点上的天灯和万寿灯今年也推迟十日,除夕当夜的保和殿两廊和甬道上安设的灯笼,万寿灯由十六挂变为十挂,宫内一百二十八挂变为九十六挂,各宫姐妹也理应勤俭,为万岁爷分忧。”    “是。”阶下的众人悠悠答道。    又絮叨了一些各宫的开支用度,免不了要勤俭持家,打压铺张奢华之风。    从坤宁宫里出来,容妃带着婢女白菊回到咸福宫,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身旁的白菊宽慰道:“往常娘娘到的时候皇后还在梳妆,今儿怎么到的这么早?”    “你看不出来么?这是给本宫小鞋穿呢!八成是昨儿惩戒宁嫔的事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虽然身在坤宁宫,又显少过问六宫闲事,本宫还真当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如今想想真是太天真了。”容妃一边将大氅扔给一旁的宫女:“往常钟楼的小钟想三声本宫就到了,没想到今儿还迟了,这不是她给本宫小鞋穿是什么。”    白菊蹲下静静的给容妃捶腿:“皇后这点真是可怕,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时闷不吭声,治人果真有一手。”    容妃端起桌上的青花盏,轻哼了一声:“当然,你以为皇后这些年是吃素的?一个没有万岁爷恩宠的皇后,万岁爷初一十五才留宿坤宁宫,这么多年也没有个儿子,却依然稳坐后位,哪里能小瞧。”    白菊思索:“按道理来讲,皇后娘娘的出身也没比娘娘您高贵到哪去,若是按照门楣来讲,咱们娘娘是一点也不输她皇后,那些个膝下有皇子的何贵嫔、祺妃什么的,现在还仍然屈居于皇后之下,连个贵妃的衔都没捞到,这皇后究竟有什么能耐?”    “咱们万岁爷虽然有些荒唐,可一点也不马虎,最是重视孝道,当初端显太后在世时特特留了遗诏,皇后圣贤端淑,恪己恭谨,无论皇上如何胡闹,都不许动摇后位。”明人以为一道遗诏保后位安稳,可世道艰难,连活人都掌控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