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与韩识荆、陆九九分别,一嗔独自一人,往附近市集,顾不得商人抬价,掏了十七两银子买了一匹快马,赶回少室山,刚回到半山腰,老远便见着茶馆的老陈头招呼他。此刻虽说心急,但老陈头历来看事情很准,加之交情深厚,一嗔便也停下来,把马拴在茶馆门口的旗杆上,拉了条长凳坐在最里面的桌子边,等老陈头给上一壶好茶。
如往常一般,一只擦的极亮的小瓷杯配上一只深褐色的茶壶摆上了桌子,茶香一闻便知是私藏的珍品,不再去想近日的头疼,一嗔的心情也平复了些许。
“最近如何呀?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山了。之前的梦可有征兆?”
“承涧洵兄吉言,贫僧近日虽说过的不顺,倒也没经历什么大的风浪,倒是认识了一个小友,极是有趣。”崆峒派之行、来仪堡险败和遭遇孟天星三件事情,任一件落在寻常武人头上,都是大劫难一场,可在一嗔眼中,却算不上什么大事,还比不上认识韩识荆来的有意思。
“果真?能入你这老和尚的法眼,真真是后生可畏呀。快与我说说这小友是和来历。”
“这位小友姓韩,名湘林,道号沧风,是武当派第二代的杰出弟子,璇空的徒弟,论机智与武功具是当今江湖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一嗔向来话不多,不过一句话就说清楚了韩识荆的来历,“只是智谋武功高也就算了,小友城府之深,我至今也看不穿,更兼他手段不俗,需要的时候下手也是有些狠厉的。”想起崆峒派时韩识荆出手制住杨轮的手段,一嗔也有些心有余悸,毕竟大多数武林中人不太愿意放下身段,去挟持一个武功尽费的老人。
“璇空我知道,资质确实是上上之选,看了挑徒弟的眼光也甚是不错。只是这城府之事又是从何说起呀?”
“日前下山,一群歹徒屠尽了徐州城内一家大户,刚好被我碰上,奈何对方轻功高妙,有一人可能还是武当长老级人物,故而没能留下。后来我上武当山,请下韩道友,再查徐州城,不料遇上朝廷的人,武功端的厉害,险些脱不了身了。而当时情景,以韩道友的武功身法,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下来相助,反而等了许久,我担心他是心有所想。”
“你这和尚,人家与你初识,本就不知道你的为人,更兼你见面就说他家长辈是凶徒,任谁对你都是三分戒心的。如若是我,只怕袖手旁观都是做的出来的;人家愿意出手救你,想必也是个讲理较真的人,肯定是存在日后查明真相再作处置的心思,你也莫要怪他犹豫。”
“如此说来,倒是贫僧多心了。”
“那手段狠厉又是怎么回事?依我来看,这也算不上手段狠厉呀,不过是有些谨慎而已。”
“后来我们又上了崆峒派,准备追查此事,结果碰上了杨轮,还被崆峒四老围攻,险些脱不了身,多亏韩道友出手劫持了杨轮,我们才能安然退去。”
“这出手劫持杨轮倒确实有些掉身价,可情况紧急,也是出于无奈吧。”
“这个确实。”
“照你所说,还真如你所梦到的一般,你已经卷入两方对抗中,若是处置不当,怕是要大祸临头呀。”
“贫僧记得涧洵兄的指点,也正是有此担心才如此着急地返回武当。此番事情,我担心有人借着我的事情,逼上少室山,要危害少林。无相无空两位师兄于我有大恩,我不能不尽心护佑少林。”
“师兄多心了。当今天下大势,随便一个武夫都看得清清楚楚,朝廷已经能够腾出手来收拾这个江湖了,少林身为武林泰斗,首当其冲,免不了一番争斗。虽说是千年大派,底蕴非凡,可在朝廷面前,亦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不然,蚍蜉尚且能撼动大树,若能整合江湖势力,未必就会被碾成齑粉。”
“话虽如此,嘿嘿,可碾你的并非朝廷,而是历史的巨轮,任谁都逃脱不过的。”
“哼!”
话不投机,一嗔饮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既不续杯,也不告辞,转身就走,一翻身上马,挥鞭绝尘而去。此时的一嗔自然也没想到陈涧洵原本马上就要点出接下来要面临的更困难的处境。
因为骑着马,一嗔只好改道自后山进寺,将马交托给守门的小沙弥,便直奔方丈师兄的禅房。可不料无相大师并不在禅房中,一嗔转身离开,捉着一个门口扫地的小沙弥问道。
“方丈师兄何处去了?”
“方丈师伯祖日前搬到西厢养病去了,说是练功岔了气,请其他几位师伯祖、师叔祖推宫换穴了。”
问清楚了厢房的位置,一嗔性急,一刻都等不了,竟然运起了轻功,跳上房檐,直奔西厢而去,沿途引得不少少林弟子惊呼,更有不明就里的以为是外敌入侵,接连出手拦截,所幸一嗔武功高强,三两招就接了下来,显露出自己深厚的少林功夫。知晓是有身份地位的门内高人,便也没人敢随便出手去管这等违禁之事了。
许是多次见识了武当梯云纵的功夫,一嗔的轻功又有进益,几个起落,不过数息便落在西厢院内。仆一落地,当胸就是一拳打来,一嗔猛一吐气,胸口深陷两寸,躲开了这一拳。这拳头的主人也不继续追赶,收回后露出了拳头的主人,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中年僧人,眉目流露出高僧模样。中年僧人并未收手,紧接着又递过来了另一只拳头,正是修炼数十年的纯正大金刚拳法。一嗔也不着慌,这种师兄弟之间的较量也进行了十几年,十分地熟悉,习惯地抬起右手单掌迎了上去。
拳掌相交,无形的气劲激得两人的僧袍飞舞,煞是骇人。中年僧人也不畏缩,拳拳凶狠无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死相搏。也亏的一嗔道行更加精神,丝毫不惧,每次都以金刚掌力硬接。
两人对了十数拳后方才各自退开,一嗔长吐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便无甚大碍,中年僧人脸色已经倒有些潮红,显然是功力略逊一筹。
“一嗔师兄天资超绝,功力更是一日千里呀,师弟是愈发的不如,怕是再过几年要难望项背了。”
“无颠师弟过谦了。师弟练功甚勤奋,才是师兄这种惫懒家伙最为羡慕。”
“师兄今日何以违禁上了房顶呀?”
“今日急着见方丈师兄,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听说方丈师兄在这边休养,就立马赶了过来。”
“今次先算是饶了你了,方丈师兄身体抱恙,我近日一直在为他疗伤。”
“那方丈师兄他见客没?”
“那倒是无妨事的,一嗔师兄请进吧。”说完,无颠转身推开了,闪在了一边,做了请的姿势,便跟着一嗔一起进了厢房。房中布置与东厢一致,西首一个炕头,因为僧人讲究忍耐故而没有挖出烧火的地方,东边设立一张书桌,一把木椅子,供远来的香客使用,地上铺了两个蒲团,也可应付来少林挂单的游僧。炕头上盘坐着一个和尚,朝墙坐在,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可身上披着方丈的紫金袈裟,一嗔也不多想,走上前去,立在房中,说道:“见过方丈师兄。”
无人回答。
“师兄所患何疾?何以要来西厢修养?”
还是无人回应。
一嗔感觉奇怪,赶忙上前查看,才发现是个面生的和尚披着方丈的袈裟被点了穴坐在炕上,让人以为是方丈还在。
“你是何人?方丈何在?”一嗔大惊,急忙解了穴,问道。
“今晨方丈说想和点粥,命我去端,我端来给方丈喝了后问方丈还有何吩咐,方丈要我上前,结果就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坐在炕上假扮他,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一嗔师兄,莫要担心,方丈师兄功力精湛,想来也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是不想我们担心罢了。”
“无颠师弟,你莫要欺我,方丈师兄当真没出什么事?”
“这又是从何说起呀。”
“哼。”
“师兄要是还不信,不如我们一起去寻找方丈。”见一嗔有些严肃,无颠陪笑道,转身又提起炕上那个僧人,“你也没啥罪过,快快起来吧,师叔帮你推宫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