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武当的未来在哪里?”
“什么?”听到师祖问话,韩识荆颇为诧异,这个问题今天前璇行师叔刚刚问过,如今行宇真人又问一遍,不知何意。“弟子不知。不过日前璇行师叔也问了弟子这个问题,弟子当时并没有回答。而璇行师叔觉得武当只怕是没有未来,将来要么被朝廷收服,要么被朝廷毁灭。”
“那你觉得你璇行师叔的看法如何?”得知璇行也问过这个问题,行宇真人有些意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赞赏。
“弟子以为,璇行师叔对于大势的分析并没有问题。如今已非乱世,天下大治,我等江湖人士确实容易引起朝廷的注意,甚至不满。此番蒋府命案背后有朝廷的影子,只怕有些人已经打江湖的主意了。”
“不错,这点你璇行师叔是对的。当初还在打蒙古人的时候,天下大乱,正是武人行走之时。等到本朝太祖皇帝登基,天下初定,朝堂内部势力不稳,太祖皇帝无暇东顾,江湖的鼎盛得以延续。此一时彼一时,当今天子自靖难一役以来,励精图治,民生安定,想来也腾出手来对付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了。我武当派名声在外,自然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想必是要经历一番大风波的。”
“然而,弟子实在无法接受武当被朝廷收编的结果,弟子在武当山长大,一草一木都有着不一样的情谊,实在不忍心看到有朝一日,为了满足一个人的野心而变成一样工具。”
“是啊。其实武当并不只有收编这一条路可以走。”
“师祖当真?”一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韩识荆激动不已。
“那是自然,师祖何时骗过你,武当不止可以降,还可以灭。”行宇真人语出惊人,韩识荆不禁愕然。
“师祖原来还是在说笑呢。”
“我是说武当的门派可以灭,没说断了武当的传承啊。若是武当不愿归顺朝廷,自然只有化为齑粉,只是归顺了朝廷的武当就不再是三丰祖师创立的武当了,这样还不如化为齑粉。”
“师祖何出此言。”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般浅显的道理连稍微读过书的孩童也能理解,只消保住门派,来日终有翻身之日,韩识荆不懂为何师祖就是这般刚强。
“沧风,你可曾输过?”
“此番下山与诸多江湖人士交手,多有胜负,不敢称不败。”
“那你可曾退缩过?认输过?”
“弟子身为武当门下,傲骨仍在,退缩尚且不能接受,何谈认输,即便不敌,惨败而已。”
“好,不愧是我武当传人。可你知道退缩的后果是什么吗?”
“先河一开,养成心病,日后对敌必然畏首畏尾,再不能尽力施为。”沉思片刻,韩识荆立刻领悟行宇真人的意思,答道。
“不错,对于一个门派也是一样,一旦妥协,志气已失,只会一退再退,又怎能以武者身份立足于天地之间。纵使能传下几招,不过割鸡阉牛之法罢了,如何传世。”
“只是自小于武当长大,着实不忍。”
“武当为何?是那雕梁画栋的大殿还是我这小茅庐?都不是。武当是我,是你,是你诸多师兄弟所修的武功与精神。只要传承不断,有没有这个门派有何重要的。”
“师祖言之有理,只是寻常人着实难以放下,想来也是弟子修行不足。”韩识荆苦笑道。
“你还年轻,自然容易顾虑太多,放不下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时间紧迫,想来武当的传承还是只有落在你身上了。”行宇真人轻轻地抚着韩识荆的头,难得流露慈祥之意。“此间事了,你便下山去吧。你尚需闯荡一番,才能对太极剑有所领悟,臻至化境。若是见到合适人选,只需秉持正道,便可传他武功,以保我武当传承。”
“师祖不必如此悲观,璇清师伯为人肃正,又多计谋,想来能妥善处理,保全武当。”
“不必说了。师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会,只知道凡事往往比自己所想的最坏情况还要坏。历朝历代,庙堂之辈总是更喜欢少林和尚那种教人隐忍,苦修轮回的那种调调,远比我武当更适合做朝廷的傀儡。”
“师祖说笑了。”韩识荆心知行宇真人所说确实在理:“也罢,我这就去收拾一下,和沧和交代一下,让他转告掌教师伯,然后就下山。”
“你再问一下陆九九,看看她是愿意留在山上还是与你一同下山。这孩子也是好天资,若是与你同行,可以互相交流切磋,对你修行会有很大进益,师祖也盼着武当武学能在你们身上再放光芒。”
武当山南岩,山势险峻,状若垂天之翼,形若凌云之翅,风姿秀丽,后世引得无数人驻足欣赏。而此刻,做客武当的陆九九却是独自一人欣赏这番美丽风景。眼见落日红霞照应到山石之上,泛起夹杂着黄土之色的红光,陆九九的心情竟也不知不觉地随之落寞,从刚上山找到师祖的激动,化成了对师傅的思念和对前景的忧虑。
“陆姑娘,你可让我一番好找啊,想不到你在此处欣赏美景。”
“原来是韩师兄啊!你我同出一脉,喊我师妹即可。”
“陆师妹,那师兄有僭了。不知师妹可喜欢这武当风光?”
“师妹此番初出山门,不曾到处游玩,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此等壮丽景色,忍不住看出了神,师兄莫要笑我。”
“不瞒师妹,虽说我自小在武当长大,生活了近三十年,这山上每一块石头我或许都走过踏过,可每次看这南岩的风景,也要被它迷了心窍的。”
“临出行时,师傅便交代我要多走走,多看看。但愿能在有生之年,看尽天下风光吧!”陆九九不禁感慨。
“师兄近日刚好打算下山游历一番,不知师妹可有兴趣?”
也许是因为山上没有相熟之人,韩识荆一提出要下山,陆九九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这才回山,韩师兄又为何要如此匆忙?”陆九九有些不解。
“一来我是有些担心一嗔道兄,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性情刚烈执拗,容易被人利用旧事钻了空子,我想去少林看看;二来我璇行师叔心胸狭隘,此番在众弟子面前落下了面子,即使不敢找师祖的麻烦,恐怕也对我有些嫉妒怨恨,少不得要使些手段。我着实不愿与他正面对上。”
“一嗔道兄那边确实令人担心,从你师叔的表现看,朝廷的暗手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远,只怕少林那边也有动作;至于你师叔,以韩师兄大才,想来不必惧怕什么。”
“陆师妹过奖了。同室操戈,非我所愿,但求我剑常在我心耳。”
“那不多说了,师妹也没甚行李,不必收拾,随时可随韩师兄下山。”
“那再好不过了。”
决定一下,两人即刻动身,来到武当山脚下,择了四匹快马,便昼夜不歇地换马赶往少室山,只求能早日赶到少林,探知情况。待得赶到少室山角已是半夜,二人寻觅了一间客栈,歇了一晚,待到第二日清晨早起,藏好兵刃,扮作上山的香客,漫步上山。
行到半山的茶馆,眼看周围的人都先去坐下歇歇,韩陆两人不好太露出破绽,也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打算讨两碗茶水。
“茶博士,来两碗清茶。”
“这山间小店的,也没啥好茶,二位客官别嫌弃。”一个佝偻的半拉干老头一手两个大海碗,一个手一个热茶壶,迎了上来:“老头子我算不上什么茶博士,叫我老陈头就好。”
自谦归自谦,放下茶碗的老陈头还是展现了一把茶艺,两只茶碗并拢排好,一手巡河,一手低斟,倒出的两碗竟然丝毫没有差别,也不曾溅出一滴。
“老师傅手艺果然高妙!”陆九九眼睛一亮,说道。
“过奖啦,老头子熟能生巧。”听的懂行的人夸奖,老陈头也是有些高兴,谦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