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风华穿着奇怪的教服,半蹲在一堵墙下,听着墙那头男男女女的吵闹声。焦嗣呆在一旁,小声地嘀咕:“我总觉得您这听墙角的习惯从小便有。” 尚风华翻了个白眼,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听着。 另一边正是青龙朱雀二人争吵,一个指责对方不守妇道不尊夫纲心狠手辣占窝不下蛋,一个痛骂对方痴心妄想忘恩负义无信无德花心大萝卜,青龙执意要将自己的原配妻儿接到身边,朱雀极力反对表明不许人进门,争争吵吵,还有旁人在拉拉扯扯的声音。 尚风华正听着,那头骤然又爆出一个洪亮的吼声:“够了!” 场面霎时一静。 听这声音,显然是从前的流王如今的信神教主出面了,他一声怒吼震住了场面后,语气颇为严厉地又道:“你们夫妻二人间的事,要闹得众所皆知吗?旁人都在看你们笑话!成亲几年未曾有孕是雀儿的过错,然青龙已经休过妻,便不可与那女人来往!至于孩子,就接回来认在雀儿名下好好抚养罢。” “父亲!”朱雀不甘心地叫了一声,却无后续之语。 “行了!莫再如此没脸没皮吵闹!此事便这么定了!青龙,你可有异议?” 沉默了半会,才听到青龙闷闷地道:“小婿无异议。” 不知何时,贺止也猫了过来,低声道:“这人原本与原配感情极深,如今这样,只怕极度不甘又极度隐忍着。” 尚风华听着那头的声音渐渐散去,站起身道:“你说,若是借他一个翻身的机会,他会怎么选?” 焦嗣与贺止对视一眼,问道:“您准备怎么给出这个机会?” 尚风华挑了挑眉。 一直以来,流王(以下称教主)都喜爱豢养娈童,当了信神教主之后,更是假借信神需要童男子侍奉的理由在湾家镇一带,大肆收罗美少年为私欲所用,这一点就连他女儿都不清楚,唯有白虎玄武二人查到一些眉目,百姓更是被他蒙蔽在鼓里,若是能将这一件事揭露出来,或是借用他人之手…… 只是,该如何找到证据? 尚风华苦思冥想了许久,最终是贺止花费大工夫找来一名乞儿,梳洗一番后还颇为秀气,送到了教主面前。 教主见了自然欣喜,只是面上不显,待入夜后,就独自一人将乞儿领到后花园一处假山后,打开机关出现密室,将人推了进去。而这一切,都被暗中的人瞧了个正着,贺止依计还将青龙朱雀引了过去。 夫妻俩一个好奇心重,一个心怀叵测,进入到了密室之中,良久之后,后花园沸腾了。 事情闹大了,普通的教众根本不敢靠近后花园,只远远观望着,低头交耳各种猜测。白虎玄武赶了过来,喝退众人,却停驻在后花园门口,听着里头三人恼怒成羞的跳骂。 听了一会儿,玄武冷笑着道:“这算不算是老家伙的把柄?” 白虎哼了一声:“我早说过这家伙并非善辈,亏你当初还拉他入伙。你听听,龙阳之好……买清倌囚娈童……恶心至极!还玷污我等的信仰!”他往后花园中恶狠狠瞪了一眼,又说,“这一次丑事败露,便是把柄!咱们得好好商议一番,看看如何利用此事。” “对!”玄武握紧拳头道,“这老鬼越发狂妄,还打压我等,此事一出,看他还能不能作威作福!” “不过此事,还是尽量压下来。”白虎皱了皱眉头,“千万别传出去了,这家伙留着还有用处。” 玄武赞同地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入园中。 尚风华隐藏在一旁茂盛的树叶间,微微蹙眉。 他们想留着教主,这是为何?还有什么用? 这一晚颇为热闹,热闹在何处却鲜为人知,教众们只知教主与女儿女婿大闹了一场,最终被玄武白虎给劝下来了。 但事实真的如此?至少事后各自散去,教主一脸阴郁之色,朱雀梨花带雨,青龙整个人都阴晴不定,只有玄武二人格外平静,隐隐中还带着喜色。 然而第二日,湾家镇人人皆知教主好龙阳,招募良家少年不是因信神所需,而是为了满足教主的怪癖。人人诧异,惊慌,紧接着是愤怒,大清早就有不少人打上教主府,要求交出被教主带走的美少年们。 正厅内,教主恼怒地砸了一整套瓷具,厉声诘问:“你们不是答应将事情压下吗?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真以为我怕了你们不成!” 玄武腾地站起来正要说话,被白虎扯了扯衣袖,这才吞下未说之语,只狠厉地瞪了过去。 教主被他这一眼刺激得怒火更甚,吼道:“别忘了我给信神教带来多少势力!当真要反目,你们也只能乖乖伏诛!” 白虎显得颇为淡定地开口:“教主息怒。昨夜之事,我二人答应事不外泄,并不曾食言,只是您那好女儿,还有青龙护法,他们不一定守口如瓶。” 正厅上并无青龙朱雀二人,一致都是托辞感染了风寒。教主对自己女儿自然深信不疑,怒道:“青龙!是青龙!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说话间又踢翻了一张凳子,显然怒不可遏。 白虎玄武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焦虑,白虎道:“教主,当务之急,是要压下此事。” “嗯?那你们说,该如何处理!” 白虎正思索着,厅外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教主!不好了不好了!外面的那些人、那些人冲到府里来了!” “什么!”教主提溜住这人的衣襟叫道,“守门的是干什么吃的!府兵呢!叫府兵把人打出去!”说着就拎着人往地上大力一掼。 那人被摔到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却顾不上痛处,急忙道:“可是教主您平日里都是叫青龙护法管着府兵,现下那些人冲进来,都有府兵带路啊!” “这个小子!真是这个小子!”教主抓住一只茶壶又是一掼,抬脚气冲冲地往外走,刚走出厅门,迎面两个臭鸡蛋就飞过来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一人大叫道:“就是他!” 铺天盖地的臭鸡蛋烂菜梆泥巴团顿时就砸了过来。 教主忙不迭地拿宽大的衣袖挡住脸,嘴里叫道“反了反了你们这群暴民!”一边顶着一头鸡蛋往厅里跑,才转了个身,就被两把雪亮的大刀给逼停了。 教主大惊失色:“你!你们!……”话未说完,白虎往他嘴中弹入一物,教主下意识地吞了,立即感到嗓子烧得厉害,再开口时,已经不能发出声音。 教主怒目而视。白虎却举着刀朝外头愤怒不已的人群示意了一下,高声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白虎正色道:“你们听说的没错,教主假借信□□义囚禁了十多二十名少年,行那荒谬不堪之事。我很惭愧,一直以来都对此一无所知,也只比你们早知道那么一点点,我也很愤怒,信神更加愤怒!信神是不会允许这种人继续存在的!因此,信神决定,将他交予你们,任意处置!”话音一落,他就飞起一脚,将教主踹到人群之中。 教主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有人将棍棒高高举起狠狠落下,看着有人拳脚相加……他使劲蜷缩着身体,费力想护着自己的要害,浑身剧痛,却发不出呼喊的声音…… 白虎玄武二人冷笑着看着这一切,还很主动地派人将被囚禁的少年们都放了出来,此举立即赢得了民众无数的好感,由此,被万人唾骂的就只有教主一人。 教主府闹得不可开交,最终,教主被愤怒的人们剥光了倒吊在菜市场示众。父亲倒台,朱雀害怕至极,宣称重病,整日缩在屋内不敢见光。 青龙沉着一张脸走到正厅,就见白虎玄武二人坐在那里等着他。 玄武率先发问:“今天的事,你做的?” 青龙冷笑,并不否认。 玄武猛地摔桌,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们的大计!昨天说了要密不外传,你今天却这么一闹,这颗棋子就废了!” 青龙嗤笑一声。 “罢了。”白虎又一次拦住怒火中烧的玄武,道:“他这样的人有此下场也是活该。我们来商议一下往后该怎么做。” “随你们的便。”青龙冷冷地道,转身欲走。 “我举荐你成为新任教主。”白虎连忙说,见青龙停住脚步,便继续道,“你想一想,成为教主的好处。你们洪家,不就是因为搭上了信神教这条线才走到如今这有钱有势的局面?成为教主,掌管数万教众,想做什么皆能随心所欲。” 青龙转头,目光森森地说:“莫非我不做教主,洪家现下的一切都会化为子虚乌有?” “废话!”玄武不假思索地说。 白虎笑道:“当教主这般划算的事,你不愿意?” 青龙哼了一声:“随你们。”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玄武疑惑道:“他……这是同意了?”话刚说完,就被白虎敲了一记。 信神教在经历一番风波之后,集全教之力开始筹措第三任教主的即位大典。尚风华与焦嗣打扮成巡街的信神教小喽啰,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湾家镇上转悠。 焦嗣嘴里叼了一朵花,眼珠四处瞟,嘴里道:“闹了一场后,咱们好像就只是把教主扳下来,他们决意要搅乱大境的事情还是没变啊,昨日又派出去一批人,说是北清王要来漳州了准备伺机刺杀一把的。” 尚风华“唉”了一声:“是啊,关键是在于那白虎玄武两个护法。” “打算怎么办?” 尚风华沉默着不答。两人走过一个小摊,摊主极力吆喝着道:“来来看一看啦,信神的画像哎!将信神请进门,保佑一家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尚风华一怔,眨巴眨巴眼,转身开始掏钱。 走出许远,尚风华还在看手里信神的画像。焦嗣不解地问:“您买这个作甚?” 尚风华一边盯着画像一边道:“这画像,果然如那两护法所传播的一致。红衣,赤脚,斜挂曼陀面具,衣绣曼陀花海,右眼生曼陀,左足悬金铃。” “许多的曼陀,这是大漠的国花?” “大约是神花?”尚风华道,“我觉得,或许可以来一次信神显灵。” 焦嗣一惊:“若这形象是那两护法编造出来的呢?岂非极易被揭穿?” “据说大漠人对信神极度忠诚,绝不会背叛信神。所以教主假借信□□义,会被那两护法绝情以待,虽说之前我不怎么明白他们为何想着要压下此事……”尚风华握紧拳头,下定决心道,“不管怎么说,定要试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