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由焦嗣所扮的马夫赶着车,尚风华一行向淮州进发,只不过,车厢里多了一个五花大绑的前东临宦官——被塞在座位底下昏迷不醒。 往东的官道上鲜有人烟,焦嗣靠在车厢旁,一边懒懒地驱赶着马,一边开口道:“夫人,贺止来信,说信神教的老窝在漳州湾家镇上,整个镇子都是信神教的人。” 尚风华在车厢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人有潜进去的吗?” “一两个吧,人不多的。”焦嗣说道,“要不然叫梁开去引路?” “首先得想个借口混进湾家镇。” “贺止信中言道,信神教在湾家镇一带颇有威望,百姓对他们都深信不疑,如此情况下,就算我们称信神教是逆贼叛党,也没人理会的吧?反而百姓会帮他们来对付我们呢。” “说的也是。”尚风华愁眉不展地道,“更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了。” “那怎么用梁开?”焦嗣在外面问道。 尚风华往脚边上看了看,估计梁开还在昏睡之中,叹息一声:“先让我好好想想罢。” 湾家镇在漳州颇为偏远的一带,山高皇帝远的,在那儿,信神教主就是最大的土霸王,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应,更无人反抗,不能明着对付。 说起来,信神教主是原东临的流王,尚风华在记忆中搜刮了半响,才想起这人有个颇为恶心的爱好,她不由得替湾家镇一带的美少年默哀了一会。 作风不堪必有受害者,这一点,是否就能成为突破口呢? 梁开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雅致的色彩,鼻尖能微微嗅到淡淡的檀香气息,耳旁传来……嗯?磨刀霍霍的声音?? 他猛地睁大眼睛,就见一个秀丽的姑娘看了过来,紧接着欢喜地叫道:“他醒了!” 梁开晃了晃脑袋,这才回忆起他原本在城隍庙与两个蠢货会面,结果被多年不见的尚风华逮到了……对了!尚风华!梁开赶忙抬头去看周围,一个苗条影子逆着天光缓缓走近前来,声音柔和地问道:“梁公公,你睡得如何?” 梁开浑身瞬间就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忍不住想往后缩,背部却触到了坚实的墙壁,他吓得口齿不清起来:“风、风、风华郡、郡主!” 对方眯眼一笑:“我不是风风风华郡郡主,我封号衔南。” 这时,隐约的磨刀声消失了,焦嗣提着一把锋利得发亮的刀也走了过来,站在梁开面前,目无表情地提起刀,隔空在他脸上各种比划,仿佛是在思考该如何下刀。 那眼神里渗着阴森森的寒光,梁开吓得贴紧了墙壁,瑟瑟发抖如初生牛犊一般。尚风华扑哧一笑,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好,仪态从容地道:“梁公公,本郡主有几个问题,还望您能一一为我解惑。” 白鸽提起笔准备开始写口供,焦嗣寒着脸示威似的对梁开扬了扬刀。 梁开使劲咽了咽口水,小鸡啄米般点头:“您说、您说!” 尚风华瞥了一眼扮黑脸的焦嗣,忍着笑,问道:“流王爷当了教主后,还是那么喜欢……”她斟酌了一下,“小生?” 梁开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遂点头。 “教主之下,谁的地位最高?” “是四大护法。”梁开说,“白虎和玄武是原本的老人了,青龙朱雀是教主的女儿女婿。,若说四大护法中谁的权力大,那就是朱雀大人了。” 焦嗣嗤笑了一声,区区一个信神教,也配用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的名字? 尚风华思索了一下,又问:“流王当年是怎么进到信神教,又是怎么成为教主的?” “当年……当年东临大乱,王爷假死逃走,想办法拉拢了一些漳州的地方兵,结识了玄武护法,这才进了信神教,把地方兵也拉入教中,设法大力发展信神教以壮大势力,后来……后来原教主暴毙,王爷便成了信神教新的主人。”梁开畏畏缩缩看了焦嗣一下,又连忙道,“其实、其实原教主是被王爷暗中毒死的……” 尚风华扯了扯嘴角,看着是在笑,却夹杂着莫名的情绪:“那白虎玄武两护法,也是心甘情愿支持流王?” 梁开眼神闪了闪,一旁焦嗣瞬间就将刀架上了,梁开慌忙道:“他们怀疑到了原教主的死因!且……王爷的某些……做法,他们曾数次反对也无法阻挡。” 尚风华懂了,她曲起手指在边上的木桌上敲了敲,道:“极好,极好。”想了想,又问,“三年前流王之女尚未婚嫁,你说这青龙是他女婿,那是什么人?” “漳州有一经商世家洪氏,颇为富有。洪氏为王爷提供财富,王爷则将女儿嫁给洪家嫡长子,便是这个青龙。”梁开窥了一眼尚风华的脸色,主动交代道,“这洪家大少爷,原本有妻妾有一子,王爷要嫁女,便令他休妻弃子,且房中不能有他人。二人成婚至今,尚无一子半女。” 尚风华了然地点头,一旁白鸽奋笔疾书写毕,给尚风华看了一眼,便叫梁开摁了手印。焦嗣拿刀拍拍梁开的脸,凶神恶煞地喝道:“若你有半句不实,送你去见旧主!”说完就堵住了梁开的嘴。 梁开惊悚不已,险些落泪。 尚风华走到僻静处,焦嗣随后也跟了过来,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后站定,问道:“夫人,这宦官的话可信吗?” “可不可信,先叫贺止去查查洪家,还有那对被洪家少爷抛弃的母子。”尚风华沉思着道,“若情况属实,我们便可从此处下手。” 焦嗣应道:“是。” “还有,”尚风华说道,“叫我们潜入信神教的人,查一查先教主的死因。不过三年时间,应该还有些许踪迹可寻。” 焦嗣拱手应了,转身大步走开。白鸽左右看了看,凑过去小声问道:“那个梁公公,夫人打算怎么处理?” 尚风华嘿嘿一笑:“你觉得,送他一碗软筋散如何?” 一行人到达漳州,寻了个客栈停歇了两日。这期间所见所闻却与淮州截然不同,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倒向信神教,认为旱灾是因为上位者不仁所导致,认为伟大的信神会庇佑众生。 这一日,白鸽外出回归,气势汹汹地走进房间,端着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水,喝完后随意一抹嘴,怒道:“真是气死我了!” “怎么了?”尚风华平静地道,“你是不是与人吵架了?” “那些人一个个吹捧信神,说得天花坠地的毫不浮夸,还吹嘘信神教主是如今世间最接近神的存在!甚至比天子还要天子!瞧瞧他们说的这话!简直荒谬!而且大逆不道!”白鸽哔哩啪啦念了一通后,忽然凑到尚风华身边,建议道,“夫人,要不咱们直接调军来镇压算了!” 尚风华叹了一口气,说:“君以民为天,若真叫军队来强行镇压,岂不是给了他们更多反抗的理由?人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正因为信神教那帮人将信神吹得天花坠地还神圣不可侵犯一般,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深信不疑。” 白鸽哀怨不已:“那要怎么办啊?” 尚风华笑了笑:“我们要对付的是一群逆党,又不是信神。” 白鸽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他们可以用神明的名义大肆扩张各种行动,我们也可以啊。”尚风华挑了挑眉头,笑笑眯眯地道,“我们这是为民除害,那位信神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神明可以说是普天之下大众的精神支柱,你若要执意击倒这根柱子,就会被万众所啃噬,若是能将这根柱子用在适宜之处,那就事半功倍。 白鸽正努力琢磨着尚风华话中的含义,焦嗣也从外头回来了,对尚风华拱手道:“夫人,我们的人已经查明洪家大少妻儿的下落,且信神教中,因内部矛盾分为了两派对峙。那梁开所言属实。” 尚风华托着下颚微微点了点,沉思半响后方开口道:“我们准备一下,叫贺止给我们易个容潜入信神教,首要对付人物,就是流王和朱雀父女俩了。” 焦嗣应了一声,又说:“还有个消息,也证实了夫人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哦?”尚风华挑眉。 焦嗣压低声音道:“这个信神,与大漠国教的那个信神,是一致的。只是,暂时未曾查出潜藏在信神教中的大漠人。” “哼!”尚风华冷笑,“信神教十多年前就诞生了!若正如我所料,那大漠也太能预知先机了!” 十多年前是什么时候?大漠刚刚起事,还没吞下西域的时候!那个时候就想到要对付大境……不,是打算要入主中原了,所以才早早地安排了这步暗棋? 焦嗣后背处渗出一层冷汗:“这些人的计谋……太恐怖了!” 尚风华忍不住紧锁着眉头咬牙,良久之后,深叹一口气:“将怀疑信神教与大漠有关的消息传到北清王那里去!而现在,我们先对付流王!” 焦嗣赶紧应诺。 而淮州秦城这一边,唐晏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流连于外界花花天地的唐晏清给找了回来,生怕他会遭到刺杀,因而淳孝王殿下被弟弟勒令不能出秦城,且每次出门,身后都跟着长长的一串尾巴。 唐晏清对此颇为幽怨,而唐晏凭也顾不上理会,现如今秦城的信神教徒被一网打尽,其中贪污的官员也被牵扯出来,正好叫唐晏凭整肃府衙,好好地治理旱灾。 “什么!跟大漠国有关?!”这一天,唐晏清百般无聊,想找弟弟去喝酒,走到他办事的书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极度震惊的叫声。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蹙眉问:“何事与大漠有关?” 里头的官员手忙脚乱地行礼,唐晏凭怔怔地看着走进来的兄长,吐出三个字来:“信神教。” 唐晏清微微眯眼,瞧见弟弟手上的文书,遂接过来阅读,原本无所谓的神情立即就变了,只道:“我立即回京。” 唐晏凭连忙拉住他:“不行!现在信神教的人可到处找你!若是回京途中出个意外该如何是好?” 唐晏清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传书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