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风华与焦嗣回到暂居处,一进门,贺止便迎了上来,说:“一个好消息。” 尚风华一边往里走,一边将画像摊开置于桌上,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淮州落雨了。” “落雨了?”尚风华一怔,紧接着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三人脸上都染上了一抹喜色。贺止看了看桌上的画像,疑惑不解地问:“您怎么把信神的画像拿过来了?” 焦嗣嘴角抽搐着说:“嗯……打算唱一出信神显灵的戏。” 贺止倒是没什么意见,问道:“那唱戏需要准备什么?您说明一下计划,我们好做万全的准备。” 尚风华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画像上的红衣美人道:“这信神的衣裳饰品,不知是否是大漠的风俗,先去查一查这个,再做出原样的一套来。至于计划么……” 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许久,唱戏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尚风华原本以为,要想找到大漠特产的布匹制出成衣需得花费不少时间,至少大境国内只有西边的几座城镇与大漠有商道往来。然而,没过几天,贺止就带回来了一套赤色曼陀花海衣裙、金铃以及面具。 尚风华懵然地眨了下眼睛,看着被摆到桌面上一整套看着就价值不菲且相似度极高的衣饰,转头对贺止问道:“你如何得来这些的?还这般速度。” 贺止略微扯嘴笑了一下,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前几日不是传北清王一行到了漳州?末将出湾家镇不远,就遇到了乔装打扮的几人。末将不识北清王,但认出了其中一位是淳孝王……这位淳孝王爷听说了末将要寻找的信神的衣物,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就拿出了这么一套……末将也很意外。” “淳孝王?淳孝王也到了漳州?还离湾家镇不远?”尚风华颇为诧异地道。 按照贺止所言,唐晏清似乎颇有远见,料到他们会假借信神行事,可,他之前不是从未到过漳州?他被信神教徒偷袭仅仅是月前的事,这么快便打探出了信神教的情形,还准备出这么一套衣饰?那还专门跑到南陵去叫尚风华出手作甚?自己上不就好了?反正唐晏清长相昳丽艳美,扮作信神也不在话下不是么? 尚风华很肯定地想,信神教内定有唐晏清安排的探子,且他注意到信神教,绝不是在旱灾凶兆之时,而是更早的时候。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唐晏清懒散不问朝政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而唐晏凭办事又不想太扎眼,所以需要别的人出马解决信神教,而这个人,也不能深涉党争。 尚风华忍不住浑身抖了一抖,唐晏清若是储君的话,其他皇子大概都没戏唱吧? “王爷还有什么提点?”尚风华暗中感慨了一番,随口问道。 贺止微微点头:“淳孝王殿下说,如今信神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贸然扳倒信神教,指不定会引发民愤,不如保留信神教,教中的大漠细作也可以暂时不去动,只要查出他们与外界传递消息的渠道,一一拔除。没有外来的声音,大漠细作就变成聋子、瞎子,下一步计划便难以实行。我们再以不动声色的手段,将整个信神教困在湾家镇……王爷说,你这么聪慧,一定能做得极好……”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尚风华:“……”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半响,尚风华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来想想能有什么不动刀兵的好法子。你去继续准备假扮信神的事罢。” 贺止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尚风华稍微翻了翻桌上的衣物,又转头瞧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信神画像,忍不住大力揉了揉鬓角。 最近仿佛极容易累啊? 过了两日,湾家镇教主府中。 原先的青龙,如今的教主自从如愿以偿将原配妻儿接到身边后,心情格外美丽,一大早就抱着两三岁的小儿在堂中教他咿呀学语,直到白虎玄武二人走进来,才使唤伺候的奶娘将孩子带了下去,遂正襟危坐问道:“两位护法有何要事?” 白虎浅笑道:“属下是想与教主商议定下青龙朱雀护法人选之事。” 话音刚落,堂外一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差些将刚出门几步的奶娘给撞倒,教主极为不悦地皱起眉来,刚要斥责几句,那人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地扑进来,嘴里不住地道:“教主!信神显灵了!信神显灵了!” 教主唰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在信神庙!神像活了!信神显灵了!”那人转手指着外头的一个方向,颇为兴奋。 白虎玄武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疑虑重重。信神真的显灵了?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显灵?其中必定有诈! 那刚上任的教主已经以一副又惊又喜又茫然的表情望了过来,白虎迅速冷静,道:“信神是当众显灵了?”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 这更不对,信神通常只可能在盛大的祭祀仪式上显灵,且绝不会露出真身。莫非真是个假的?思及此处,白虎立即想好了对策,道:“我们立刻去将信神迎接过来!” 两护法一教主便迅速准备好神轿赶去信神庙,果然见神庙内,原先的神像变成了一个活人,其打扮与信神并无二致,因众人敬畏着,都匍匐在地,不敢贸然靠近亵渎神灵。 白虎玄武二人看到那信神,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像啊,实在太像了,莫非竟是真的?白虎心中惊疑不定,不动声色上前,郑重行礼道:“请信神入神坛。” 这人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看着十二分的恭敬,实际上心中却不定怎么怀疑呢。信神——即尚风华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轻启朱唇:“众教徒且庙外等候。” 这声音也十分逼真。白虎暗想,不知是哪路人马所扮?还是说,这人其实是他所猜想的那一位? 教徒们都不敢违抗,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庙内除信神外,便只留下了一教主两护法。 尚风华微微转头盯着新任教主,面具下的脸神色莫名。 白虎见状,越发证实自己所想,只是还留有一丝怀疑,指着新任教主恭声道:“这位是我教第三任教主。” 新任教主慌忙拱手,干巴巴地道:“见、见过信神……大人。” 尚风华继续盯着他,高深莫测地挥了挥衣袖。白虎自动理解成了他自个所想的那个意思,对新任教主道:“还请教主……亲自准备祀礼恭迎信神。”将人支开了。 庙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又合上了。白虎面对信神装扮的尚风华,恭声道:“还请您摘下面具。” 果然没那么容易相信呢,因为根本不知信神的真实模样,她只在右眼处绘了一朵曼陀。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微微握了握,尚风华正打算念出预先备好的词,玄武却性急地上前一步,一把扯掉她脸上的面具,嘴里一边道:“我看你是何方神圣!” 尚风华暗道:“糟了!” 谁知面具一揭下,对面两人都诧异地瞪大双眼,紧接着不约而同地单膝下跪,行了一个据说是大漠的神礼——右手放在左胸前,异口同声地说:“恭迎大人!” 尚风华:“……” 怎么回事?这样就信了?居然这样就信了? 白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道:“不知大人驾临,属下未能迎接,罪该万死!您不远万里来此,不知有何要事嘱咐属下?” 尚风华一脸淡然,思绪却飞快地转了起来。首先,他们自称属下了,其次,不远万里?难道说,信神在大漠,指的不是一位神灵,还是某种组织的首领?且还与她长相相似? 然而种种皆为猜测,若是多嘴,反而会露馅。于是尚风华继续言简意赅地说:“不可再行事。” 白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当然也容易多想,听闻此言,立即按自己的意思理解了,接着仍没有抬头,只道:“是,属下明白,淮州落雨,凶兆之言便不攻自破,信神教失了不少民心,此时再行事,只能事败。” 尚风华在心中暗笑,努力绷着脸道:“事败垂成,无能之辈!”底下二人被她这渐渐严厉的声音惊住了,更不敢抬头,尚风华继续道,“还不知事态严重性吗?” 两护法头垂得更低了:“请大人赐教。” “假借东临败党之势掩护,如今,却还是被人查到大漠头上!尔等蜷缩在这安乐窝,却不知湾家镇外危机重重,更不知大境派往国内的探子多了好几倍!你们一事无成,却导致战火一触即发!” 白虎大惊失色,匍匐在地:“属下潜伏于漳州十载,竟不能察觉何处纰漏,酿成如此大祸,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尔以为,大境皇子是吃素的?”尚风华冷淡地道,“今大漠备战不足,若他们举兵西征,届时血流如河,你们就以死谢罪罢!”见他二人长伏于地上不敢起,尚风华叹了一口气,“罢了,如今还不是要你们死的时候。” 两人又同声道:“请大人示下!属下必定身自为之!” “停止目前所有的行动,继续潜伏;东临败党的势力不能再留,否则殃及信神教。尔等该知做法,不要再叫我失望。” 白虎玄武再一次行神礼,恭敬应诺道:“是!” 尚风华不再言语,白虎脑补她目的达到,不能在此处多留,立即与玄武商议了一下,对外解释信神是为了旧教主的罪孽以及新教主的继任而显灵,借用祀礼迎接信神,以及“恭送”信神,之后,白虎利用他们安置在大境的暗桩开始悄悄将“信神”送回国。 湾家镇少不得热闹了一整日,信神美艳绝伦的形象短短一日便被广为流传,第二日就传到了隐藏身份栖身于漳州某处的两位王爷耳中。 唐晏清感叹道:“本王也想能亲眼见一见信神的天仙之姿啊!” 唐晏凭腹诽着,不是见过许多次了么?他幽幽地道:“皇长兄以为,下一步该怎么做?” “郡主会解决的。”唐晏清笑眯眯地道,“你只要雇凶杀人就可以了。” “杀人?谁?”唐晏凭不解。 “那两护法呀。那位名贺止的千夫长不是会易容术?找两个身形相仿,音色相仿的人,化作那二人的模样掌控信神教。这个叫偷梁换柱。”唐晏清继续笑着,“等郡主那边清理掉大漠安插在大境的暗桩,你这边便可动手。” 唐晏凭无声地感叹了一下,嘴里道:“多谢皇长兄指点。” 这万事不管的皇长兄破天荒的又是为衔南郡主准备道具,又是替他出谋划策,大概是因为信神教实在太可憎了吧? 哦不对,北清王殿下,你大哥破天荒做的事海了去了,已经不能用破天荒形容了。 有劳白虎自作主张用暗桩将“信神”送出去,尚风华因此知道了他们全部的暗线。该说这个人是聪明呢?还是自以为是的聪明?这边白虎玄武二人依照“信神”留下的指示,收缩了信神教的势力,却不知他们花费多年光景铺设在大境的暗桩被一一连根拔起,等到有所疑虑之时,死神又降临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对尚风华那张仅仅添了一朵曼陀花的脸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