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南陵风平浪静得很,尚风华一早出门闲逛,只觉得先前弥散在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都淡了不少,整座城都越发舒畅。 走上人来人往的街道,尚风华惦记着顾白曾夸赞过卿平斋的点心,带着白鸽径直到了楼下,正抬脚要迈进去,却见门口处走出来一个布衣小厮,尚风华定眼一看,这不是韩舶? 韩舶一眼便看见了尚风华,咧嘴一笑。 尚风华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无奈也只得跟着韩舶走进卿平斋,七转八转地走到二楼一间较为隐蔽的雅室门前,韩舶便往旁边一移,等着尚风华动作。 尚风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她上前几步,对坐在小桌后的白衣男子行礼道:“见过淳孝王殿下。” 唐晏清侧过头微微一笑:“郡主,别来无恙?” 尚风华硬邦邦地回答:“臣一切都好。不知王爷到此有何贵干?” “你先坐。”唐晏清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又吩咐韩舶道,“去上一些点心与茶水来。” 尚风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跪坐下来,看了一眼唐晏清。他一身雅致的铺满麒麟暗纹的白色衣裳,比印象中的少了几分妖冶,多了一些仙气,不过也依旧美得勾魂夺魄一般。 只带一个小厮就出门,小心被劫色!尚风华腹诽着。 唐晏清不开口,尚风华也不问,待韩舶捧了几碟点心进来摆好,并奉上香茶,唐晏清才开口道:“郡主尝尝这茶,据闻是漳州最好的。” 漳州?尚风华不解,捧起来抿了一口,似乎与别的茶并无不同。 当然,也是因为她不懂茶,所以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唐晏清见她喝了,轻笑了一下,问道:“漳州的茶好喝吗?” 尚风华沉默了一下,说:“漳州出了什么事?难道又与我有关?” 唐晏清笑出了声,道:“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一点就通。既如此,本王也不卖关子了,郡主可知信神教?” 尚风华点点头:“知道一点。他们在淮州闹的动静很大。” 唐晏清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小桌上轻轻敲了敲,一字一顿地道:“信神教,起源于十多年前,漳州。” 尚风华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唐晏清看着她的脸,含笑不语。 唐晏清一直在提及漳州,作为在东临长大的尚风华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地方原属于东临?如今信神教的凶兆一说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显帝派下北清王彻查,莫非是怀疑到了东临头上? 胡扬……应该不会这么做,那就是有人想挑拨大境与东临之间的关系? 尚风华看了一眼笑得十分平和的唐晏清,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个人是来给她通风报信的。她想了想,皱着眉头道:“说起来,数月前臣派人送家外祖回乡,途中遇到刺杀,那伙人也自称为信神教。” 她显然是在为自己撇清关系,说明自己也是信神教针对的目标之一,唐晏清心中赞了一声,开口道:“郡主有何想法?” “信神教大约是想搅乱天下局势了。”尚风华特别客观地直言,“漳州原属东临,他们这么一闹,大境与东临之间只怕就要再起纷争,邻国也会跟着乱起来,届时,信神教坐守渔翁之利即可。” “郡主的意思是,信神教是某一国潜进来的细作?”唐晏清问道。 “也有可能是内患。”尚风华微微耸肩,盯着唐晏清道,“王爷特地来告知此事,是想要臣出手吗?” “若本王说是,郡主打算如何出手?”唐晏清悠悠地说。 出手?出个鬼头啊!显帝把北清王派到淮州,不就是叫唐晏凭来处理此事么?唐晏清与太子一母同胞,尚风华若听了他的,插手信神教之事,难免不会被人划分为是太子一党,而且也是不给唐晏凭面子,怕会得罪了唐晏凭。 但若是不出手,被唐晏清记上……尚风华忧伤地想,要是唐晏清一个不爽,暗中将她与信神教绑到了一起……可能她会死的很惨吧? 想到这里,尚风华哀怨地看了唐晏清一眼。 对方气定神闲地品着漳州的茶,等着尚风华的回答。 尚风华在心里深深地叹息,有气无力地说道:“臣明白了。” 唐晏清的意思,就是叫她插手呗。 见过了淳孝王,尚风华一点闲逛的心思都没有了,脚步踉跄了几下出了卿平斋,走几步就小声地叹一口气。 白鸽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您还好吧?” 一双忧郁的眼睛转了过来,白鸽吓了一跳:“主将啊……要不我们赶快回去,找严先生他们商量商量?” 尚风华唉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道,“白鸽,我好像忘记买点心了,你、你再去卿平斋一趟吧,我在这儿等。”她很怕回去的时候又会遇到唐晏清啊! 白鸽连忙点头,沿路小碎步跑了回去,没过多久又气喘吁吁地拎着一包东西回来。尚风华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白鸽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连连道:“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去。” 被抓着又小跑的白鸽:“……” 回到都督府,尚风华顾不上点心,一进门就打发人去请严公卿。 严公卿一到书房,就见尚风华愁眉苦脸地撑着额头坐在那里,遂上前去,不解地问:“主将如此匆忙唤鄙人前来,是出了什么事?” 尚风华闷闷地道:“我今儿出门,遇到了淳孝王。” “淳孝王?”严公卿一愣,“这位王爷不是在江南游玩?何时到了南陵,我们竟无人察觉?” 尚风华摆摆手:“他向来又神秘又诡异,这一点我们还是不要管了,重点是——他与我说起了淮州信神教一事,有意让我插手。” 严公卿大惊:“淮州不是北清王爷在管?信神教……莫非就是我们所知道的?” 尚风华重重地点头,叹气道:“若我无动于衷,谁知道淳孝王会出什么仙招?若听了他的,也会得罪于北清王吧?” 严公卿皱眉思索了一会,忽的问道:“此事不对,信神教的事情,淳孝王为何会跑到南陵来特地叫主将出手?难道北清王那边出了什么事?” 尚风华缓缓地摇了摇头:“并不是。是因为十多年前,信神教最开始出现在漳州一带。而那时的漳州,还是东临的领土。” 严公卿神情严峻地道:“王爷怀疑东临,怀疑主将您?所以,叫您去自证清白?” “是啊!”尚风华无奈地说,“严先生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严公卿紧缩眉头,在室内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后,猛地转身,对尚风华道:“不如上报陛下,说南陵也出现了信神教徒意欲闹事,作为南陵主将的您自然就有了借口去调查信神教了。” “严先生的意思是,无中生有?” “不不,”严公卿摇头,“鄙人是说,想办法叫他们过来闹事,当然,事不能闹大,但我们总要在南陵城内抓几个教徒出来。” 尚风华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然而,还不待尚风华等人想出办法,就有一伙人混入南陵撒播谣言,说“女子当权,天下大乱”之类,被巡逻的士兵抓住,当场就被暴揍了一顿。 严公卿顺理成章地替尚风华拟了一份折子,上呈京都显帝手中,显帝也很潇洒,准许了南陵军介入调查信神教一事。 尚风华舒了一口气,招了六位万户及军师于议事堂商议此事。 严公卿手握短短数天查出的信息,率先开口道:“信神教,十多年前形成于漳州,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三年前才开始活跃,大肆招收教徒。据悉,信神教的势力随商道渗入各地,已成为南方的一大宗教,教徒万众,寻常活动与其他宗教无异。但淮州旱灾爆发之后,他们开始纷传不详之言,迷惑民众,致使官府受制,大失民心。” 焦嗣想了想,也道:“数月前余老大人回乡遇袭的也是这什么神教罢?当时便觉得诧异,再加上如今在淮州的动乱,还派人到南陵来撒播谣言,那些人仿佛是有计划有预谋地在针对什么。” “很像是在针对叛徒的行为。”尚风华不紧不慢地接口道。 此言一出,几人都愣了一下,唐明谦与向怀觉都不好开口,杜刀疑惑地问:“难道是东临的人干的?” 唐明谦汗颜。好歹你也是从东临出来的,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怀疑故国的人? 然而严公卿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排除这个可能。” 唐明谦与向怀觉:“……” “应该不是东临王做的,可能他也不清楚此事。”尚风华撑着下巴,思索道:“当初玲珑城内,诸皇子被杀,留守天都的只有当今东临王最大,所以众臣拥戴他上位。仔细想想,当初还有一位年幼的皇子,如今该长大成人,若是他觊觎王位或者向大境复仇,也这不是不可能。而且……东临先帝也有几个兄弟,不一定都去世了,万一是他们作祟呢?” 焦嗣越听越觉得不对,赶忙道:“可是军师不也说,信神教十多年前便存在了……” “可是他们三年前才开始大肆活动。”尚风华叹气道,“三年前发生过的事,我只能想到东临战败。” 焦嗣:“……那,要往东临去信询问吗?” “如此当口,联系东临最容易惹人猜忌。”严公卿提议道,“无论信神教幕后黑手是谁,主将最好派人去漳州细细询查。” 尚风华颔首,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下首的众人,说:“不过这信神教的名称,你们是否想到了什么?” 齐化道:“很直白。” 唐明谦点头:“很浅显。” 柴荣丰呆呆地说:“因为他们相信神灵,所以叫做信神教?” 尚风华:“……” 焦嗣想到了什么,问道:“难道是他们信奉的那位神灵有什么问题?” 严公卿摇头:“目前尚未调查出他们信奉的是哪位神灵。” 尚风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撑着额头道:“我怎么觉得这根本不需要调查,而且还一目了然呢?” 众人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严公卿脑子飞快地转了几下,迟疑地开口道:“主将,您的意思……难道是……” “对啊。”尚风华点头,“大漠的国教,不是信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