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没有妖孽的皮囊(1 / 1)将冢首页

说是海国打上内陆,其实就是来耀武扬威了一番,报了个信,就撤到了海上,抓着东临十几艘商船做质,专等着尚风华的到来。  胡扬命人清出了一处码头,遣散了来往的百姓,尚风华到达时,码头上也只有胡扬与随从二人在。  尚风华与胡扬见了礼之后,抬眼看向宽阔的海面。  辰时的海面上还泛着稀稀的云雾,隐约能看到一艘庞大的船只停在远处。胡扬对随从的男子点头示意,那人便拉起一面鲜艳的大旗,在风中左右摇摆。  船只动了。  屠从英冷眼瞧了一下,便对着尚风华道:“此行一去,务必小心。”  胡扬微微张了张嘴。  尚风华点头,转身对关裕嘱咐道:“你且领着人在此等候,不要轻举妄动。”见关裕拱手应了,尚风华又面向大海,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一次,仿佛比与室韦军对峙还要险恶。  停在海面上的船只缓缓地近前来,露出真面目。这船挂着飘逸的青纱,悬结着琉璃花灯,周身涂着淡淡的金粉,不少地方都精工细琢着栩栩如生的花鸟虫兽,船头人影浮动,缥缈间还有细细的琴弦之色传入耳畔。  这不是那些才子佳人游湖才会用到的画舫么?难道海国用这种船只作战?  码头上众人都被这艘华丽的画舫惊艳到了,正一脸百思不得其解时,船靠了岸,一队俊男妙女出现在船侧,声音莺莺动听。  “衔南郡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尚风华傻眼了。  海国发难,扣押东临船只,很有种举兵攻打东临的架势,而且还把她推下水了。尚风华背负着化解这严峻的局面的重任,也做好了发生打斗厮杀的准备,配着刀,藏着袖箭,靴子里还埋了两柄锋利无比的匕首,严阵以待,结果人家派出一艘画舫,热情欢迎她。  什么鬼!  “感谢衔南郡主愿意来海国做客。”领头的一名年轻男子衣袂飘飘地飘下船来,无视了屠从英身后虎视眈眈的一众将士,笑眯眯地来到了尚风华面前,语气恭谨,举止有礼,“我家公子已备好美酒佳肴,在船上等着郡主了。”  我家公子?这么说,这艘画舫是无情公子的私有物?  屠从英脸黑得死沉死沉的。  想见尚风华一面,怎么不好声好气地派人来传达?却非要弄出这种阵仗,用胁迫的手段来达成目的?或许人家觉得好声好气的方式求见尚风华,反而遭显帝与尚风华怀疑这其中有鬼或是一场鸿门宴?可是示威一番又来和颜悦色,更像是一场鸿门宴啊。  毕竟人家是无情公子,不走人之常情的套路。  尚风华茫然抬头仰视这画舫,见那对俊男妙女都是巧笑嫣嫣,只有一个人目光闪了一下,她收回视线,突然展颜一笑:“好。”  画舫在众目睽睽之下驶离了码头,没过多久,一片船影又缓缓压过来,众人迅速戒备,近前来却发现那都是被海国扣押的东临商船。  胡扬要气笑了。  商船回来了,尚风华却远去了。这个无情公子,当真是为了见尚风华而不择手段!他到底要做什么!  尚风华跟着领路的年轻男子在画舫里缓缓行走,四下里打量着里头的构造,但见这船舱中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装点得雅致又大气。正瞧着,年轻男子在一处雅室前停了下来,侧身对尚风华道:“郡主请。”  尚风华见他说完了就侧身不动,谨慎地上前缓缓推开雅室的木门,里头飘出来一缕淡淡的水雾,夹杂着浅浅的不知名的香味。  尚风华一惊,却见两排十来个美貌婢女轻移莲步飘了出来,躬身道:“请郡主沐浴更衣。”  啥?  贴在手腕处原本冰冷的袖箭早就被尚风华的体温焐热,她感受着袖箭的存在,心中警戒万分。  这无情公子,是想借什么沐浴的机会除掉她的武装吗?  年轻男子笑眯眯地又说了一句:“郡主请。”话音一落,美貌婢女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拥簇着尚风华进了雅室。  木门无声无息地合上了。尚风华眼眸一冷,对着身手就要来解她衣裳的婢女淡淡地道:“不必,我自己来。”  婢女们并没有坚持,反而都退到了一边。  尚风华越发觉得古怪,绕到屏风后,一个盛放着花瓣与热水的大木桶映入眼帘,显然是真的要叫她沐浴更衣。  尚风华眼皮跳了跳,伸出手来拨弄了几下水。  虽说她总是如男子一般的打扮,还每每上阵杀敌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但总有人一直没有忘记她是个女子。鬼老三为了她遍寻天下药方调理身体,吃的是药膳泡的是药浴还时不时用药膏涂涂抹抹,总算使得她不会因杀伐流离而损伤身体,受过的伤也不会轻易留疤,只有一双手,还生着积年的茧子。  接触的药膳药浴多了,尚风华的鼻子也敏感了许多。此时她仔细分辨了一下,觉得这花瓣浴并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褪去衣裳下水。  她身上还有几处伤并未痊愈,因而小心翼翼地擦拭,完毕后,尚风华披着白净的里衣走出,婢女们又迎上前来,其中几个捧着衣物到了尚风华跟前。  尚风华眼皮又跳了跳。被服罗裳衣,玉帛青曲裾,明珠点玉体,曳袖随风来,也不过如此,当真要叫她换上这种?  尚风华越发不懂这无情公子到底要怎样,心中也越发警惕。更衣梳妆后,年轻男子还等在雅室外头,领着改头换面后的尚风华正式去见无情公子。  见人一面就得沐浴熏香还被卸了武装,这无情公子不仅为人谨慎,仿佛还有点洁癖啊?  出了船舱,尚风华转头抬眼望去,画舫已经离岸很远,正慢悠悠地游荡在海上,微微的带着点点咸腥味的海风吹拂,天气晴朗,云雾稀疏,如果不是在敌方的船上,尚风华一定很是放松的。  倚靠在雕栏上的布衣男子立起身来,对尚风华拱手行礼道:“在下无情,很荣幸能见到衔南郡主。”  尚风华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人生得年轻,相貌平平,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平和的气质,很难与无情二字联想起来。  据说海国无情公子二十年前就扬名天下,尚风华以为是与她父亲尚明贺同岁的人,如今看来,这人的年岁,仿佛太年轻了些吧?  尚风华心里疑惑,面上却微微一笑:“见过无情公子。”  无情公子看了看尚风华的打扮,含笑道:“好一位清秀佳人,这样的装扮,很适合郡主呢。”  尚风华的嘴角隐蔽地抽了抽,她有多少年不曾这样打扮过了?一直高高束起的头发披下来,遍布珠翠,额间还点了赤红的花钿。她谦虚道:“公子过奖,不知公子请我来所谓何事?”  尚风华永远是尚风华,奉行单刀直入之法。  无情公子笑眯眯地请她坐了,不紧不慢地开始沏茶,他这副模样让尚风华想到了一个人——淳孝王唐晏清。  那可是个妖孽啊!眼前这人没有妖孽的皮囊,也定有一颗十分妖孽的心。  尚风华心中警铃大响。  无情公子仿佛察觉到了一些,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解释道:“听闻衔南郡主年仅十七,就能将室韦大军击退,牢牢守住南陵城池,无情心中敬佩,因此十分想见见郡主这位巾帼英雄。”  呵呵。尚风华心中冷笑,若真的只是想见见,何必这么嚣张?她微笑着不说话,眼中是□□裸的怀疑。  无情公子似乎毫不在意尚风华的目光,沏好醇香的茶水,继续微笑:“普天之下,多是男子保家卫国,女子相夫教子,不料却有衔南郡主一人,以区区小女子之身,抗数十万敌军,震撼天下。况郡主之父乃是名将尚明贺,虎父无犬女,郡主如此好战,想必也有家传之故。无情敬佩,却也有些手痒,不知郡主可愿与无情切磋一番?”  他说着,就有随侍奉上棋盘,黑白棋子各安一方,静候厮杀。  无情如此,尚风华有些无言以对。切磋?切磋棋艺?软硬兼施将人带上船,茶沏好了,棋子摆好了,她还能说不吗?  说起来琴棋书画本该是世家女子的必修课,可尚风华这种……异数,真是样样不通,然人生如棋,棋如战场,唯有棋这一样,是她曾经研习阵法以棋代替自学而成,于是棋路也与旁人大相径庭。  棋子一动,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尚风华与无情公子看似在悠闲下棋,实际却以棋盘代替战局,各自以棋阵厮杀往来,战况激烈又各有输赢,正应了无情公子的那句“切磋”。  仿佛无情公子不愿以实战来与尚风华对峙,于是用了棋局代替。但他若真如此想,为何又大动干戈逼尚风华现身?自己直接动身前往南陵不就成了么?  无情公子的真实意图到底为何,尚风华想不通,正因为想不通,尚风华就只能被动在这茫茫大海上耗时间,可是她耗不起,因为南陵耗不起。尚风华在外头停留的时间越长,南陵面临的换将的风险就越大,而换将的后果……总之是经历了大半年恶战的南陵所承受不起的那种后果。  因而第四天里,无情公子又叫人摆出了棋盘示意尚风华落子时,尚风华一动也不动,只是问道:“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这几天两人好似在暗中较劲看谁先失去耐心,但尚风华再怎么有耐心,也还是觉得挑明了比较好。  无情公子笑了笑,道:“想与郡主切磋。”  尚风华冷笑:“并非如此。”她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棋盘,“你不过是在试探本郡主。本郡主与海国素来没有恩怨,你也不是要寻仇。你之前说因为本郡主率军击退室韦,所以想切磋一番,我猜,这应该不算真正的切磋吧。”  无情公子笑道:“郡主英明。”  尚风华抱臂于胸前,挑眉道:“说罢,要做什么,本郡主奉陪。”  无情公子看着尚风华这与她一身名媛贵女打扮完全不符的动作,低头拿手指背撑着额头轻笑,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既然如此,那无情就挑明了说了。”他目光中染上了一抹深意,本来平和的笑容一瞬间变化,“郡主仿佛有属下潜入了这艘画舫?”  尚风华冷眼眯了眯。  “你跳海,或者他被丢下海,郡主选择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