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唐晏行与唐晏庭哥两好地走在一起。 “今日,皇兄又没有来。”唐晏庭语气有些疑惑地道,“皇兄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唐晏行笑道:“皇长兄就喜欢躲懒,父皇也不管管他。听说他已经在准备去蝉鸣园避暑的事了,仿佛是打算先行一步。” 唐晏庭抬头看了看逐渐刺眼起来的天空,道:“往年也这般热,去岁时皇兄可没这么着急的。”他话锋一转,对唐晏行说,“听说南陵那边,室韦退兵了?” “是啊。”唐晏行应道,“打了大半年,突然就息了呢。” “之前攻势那般猛烈,都以为室韦不拿下南陵誓不罢休,谁知道悄没声息的就走了?南陵还派人沿路探查,那支军队竟真的就那么回朝了。” “许是室韦国内出了什么乱子?”唐晏行道,“南陵保住了就成。” “那位衔南郡主果然大有本事,”唐晏庭停下脚步,看着一脸疑惑也停下来的弟弟,微微一笑道:“你说是吗?” 他仿佛是要试探些什么,唐晏行笑了笑,只应道:“二哥说的是。” 衔南郡主可真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境最尊贵的皇子们都想拉拢她。慢吞吞跟在两位兄长后面仿佛小透明的北清王唐晏凭默默地想。 如今大境几位皇子,除去唐晏清外,唐晏庭有了两女一子,太子妃生了一对双胞胎皇孙,唐晏凭的长子才足月,下头的五弟马上就要大婚,这大境的皇室越发欣欣向荣了。 弟弟们都成家了,唐晏清的王妃还没个影子,近两年显帝一直催促得厉害,也难怪唐晏清总想着往外头去清净一下。 唐晏凭正走着神,前头两位兄长不知说了些啥已经决定好要去淳孝王府上蹭吃蹭喝了,两人回过头来还殷切地邀请着他。 这两个人……明明站在对立面,为了皇位能斗个你死我活,居然还能摆出如此兄友弟恭的模样往皇长兄府上去吃大户。 其实是唐晏清魅力太大了么? 向来当个小老实小透明的唐晏凭从善如流地点头,反正他只需要当个背景板,主戏交给兄长们就好。 唐晏清对自己的兄弟们还是很好的,知道弟弟们还饿着肚子,将许多稀罕的美酒美肉摆上桌任他们吃喝玩乐。淳孝王府算是宗室里最没什么规矩的王府了,毕竟主人就是个不怎么着调的——没人敢说唐晏清不着调,却是默认了如此——因而皇子们对付朝局累得狠了,总喜欢来这边放松一下。 放松够了,是时候回去替父皇看折子了。唐晏行悠哉悠哉地想了想,看向唐晏清那张清媚无双显然没什么负担的脸,默默羡慕了一下,余光中,原本候在外头的韩舶低眉顺眼的进来了。 他们兄弟聚在一块的时候,什么小厮侍女都是很自觉地退到外头的。韩舶此时进来,显然有要事要说。 韩舶安静地跪坐下来,对着四位皇子行礼:“一炷香之前,东临使臣进京了。” 几人都颇为诧异,唐晏庭挑眉笑道:“这又不是大朝会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来?” 韩舶道:“尚不清楚,仿佛急得很的。” 唐晏行思索道:“莫不是东临出了什么状况来求助?但之前上周压境,也不见急过。” 唐晏清摆摆手道:“先等着吧,父皇许会传召,到时便知出了何事。”他正这儿说着,又有一个王府侍卫急匆匆走进来,拱手道:“宫中有令,传四位殿下立即进宫。” 一说就中呢。唐晏凭心中感叹了一下,跟着兄长们匆匆进了宫。 “什么!海国?”紫宸殿里,唐晏行惊问道。 东临使臣微弓着腰立在一旁,低声应了一声。 东临在被大境收服前势力也不小,临海那一带经常与外族通商,格外繁荣。海国便是其中最大的贸易商,谁知半个月前,海国派出兵力,突袭东临沿海,俘获了东临不少的贸易商船,甚至还打上了内陆。领军之人,便是与尚明贺齐名的四大名将之一,无情公子。 无情公子姓甚名谁,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他最擅海战,无人能出其左右。 无情公子骤然发难,领兵打上东临后,派人给东临王胡扬去信,言道想要息战,就叫尚风华来! 这又关尚风华什么事?无人知晓。总之无情公子提出了这么个要求,必须要见尚风华,不然就发兵攻打东临。 为了见一个人,就这么大张旗鼓做出这种荒诞的事情,这哪是无情公子呢?明明是无理取闹!胡扬很无奈,谁想打仗呢?只好派使臣骑着最快的马前往大境了。 看了看上头揉了揉眉头脸色怪异的君父,唐晏清哭笑不得地问道:“难不成昔年这无情公子与衔南郡主……与尚家有仇?” 东临使臣回道:“尚家从未有人与海国有过接触,郡主甚至从未去过临海。” “那这是为何?还说只许她孤身一人去,看上衔南郡主了?想要联姻?”唐晏庭大为不解地问。 东临使臣摇头:“臣不知。” 唐晏凭嘴角扭曲了一下:“还真是强硬的态度,就这样来联姻,谁乐意啊?” “父皇?”唐晏行看向上首的显帝。 显帝摆手,明显有点无力的感觉,道:“先往南陵去信。” 尚风华收到信的时候,南陵军中正在征丁以补充兵力,泰半的没收什么伤的士兵都被派到城墙上去修修补补,几位万户在外头奔走,弄粮的弄粮,打铁的打铁,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经历了大半年战火的洗礼,南陵城虽说身经百战过,但也亏损了不少元气,正是需要长时间修生养息的时候。然而这个时候,海国却打上了东临,说要见她这个南陵主将? 尚风华坐在议事堂里,撑着额头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十七多年的生平,除去十岁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她并不记得有招惹过海国无情公子这一号人物啊? 莫不是当年在天都横行霸道的时候,欺负了哪个伪装成东临贵族的海国人? 得知此事的余阁老坐在她身边,挤着一张老苦瓜脸也在努力回忆着。 今日得空因此也知道了这事的唐明谦、杜刀、焦嗣几人看着这祖孙两个,同时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尚风华捋了一遍记忆,看向余阁老:“莫非是他们来天都时结下的梁子?” 余阁老摇头:“海国虽与东临交易密切,但他们的人从不往天都来。老夫记得你从前天天被你爹抓去军营习武,后来又去了邗门关,其余时候怎么出过天都。” 尚风华点点头。 “既然没什么过节,那无情公子为何要见主将?”杜刀很疑惑,“做出这么大阵仗,看着就是要寻仇的。” “还只肯叫主将一人过去,这实在太危险!若是他扣住主将,南陵这边便无人主持大局,此时再来攻城……”焦嗣忍不住阴谋论了。 唐明谦皱着眉头道:“听说京中还有人反对女子领兵,还有人害怕南陵军只以衔南郡主为首不知帝王,极力进言撤换主将,打压我等。若主将回不来,陛下自然要再派将领,到时我们都得听从他的。这样一来,京中某些人就如愿了。” 显然如今的南陵军早已捆成了一团,更何况唐明谦也是个身份尴尬的人物,在军中也颇有威信,因此他才说出这样一番话。 “帝王权术?”杜刀与焦嗣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杜刀喃喃道:“这是在太阴险了!” 余阁老沉思道:“按说陛下肯用风华,且风华已经立了不少军功,根基渐稳,他已经不必行此种手段了。但也难保……或许是京中某些人想拉风华下马而联合了外族。”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去的,毕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东临落难。”尚风华展开信又看了几眼,坚定地道,“陛下准许我可以带少量兵力,就叫关裕领着我的亲兵队一同出发吧。” 杜刀道:“亲兵队才百来人,也实在少了些。主将还是多带着人手吧?” “不如叫贺止跟着?”焦嗣提议道,“叫他带人暗中跟随不露面,不叫海国的人发觉,这样更好行事。” 尚风华认可地点了点头。 安顿好南岭的一切军务,毕竟几位万户和军师都很有实力,尚风华也不担心,带着亲兵队直奔京都。 到了京都,尚风华也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被显帝召进了宫。当紫宸殿里与东临使臣一碰面,那人就哆嗦了一下。 这是当年“不世祖宗”的霸名留下的后遗症,更何况如今尚风华身上还带着血腥气。 几位皇子一齐诧异地看了东临使臣一眼。 显帝看着尚风华越发沉稳的模样,问道:“海国之事,尚卿已经知晓。可知无情公子为何要见你?” 尚风华老老实实地道:“臣也很疑惑。臣从未与海国人有来往。” “虽然如此,但这一趟,尚卿还是要走的。”显帝微微叹气,仿佛有些担忧,“尚卿可知其中凶险?” “臣一定活着回来。”尚风华悠悠地道。 她不能置东临于不顾,所以必须去;她也不能放下南陵军不管,所以一定要回来。 显帝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许,道:“朕已命屠从英领兵前往,也请东临王也一同布置兵力,一旦海国举兵,这边便能够及时应对,将郡主从海国手中带回来。” 尚风华抿了抿嘴唇:“谢陛下。” 临行前,余阁老拉着尚风华谈话,嘱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这场战争发动。不管海国是为了什么要见尚风华而发难,此举都把尚风华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虽然尚风华被卷进来实在无辜,但在世人眼里,海国发难,就是尚风华的错,说不得就会给尚风华安一个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罪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海国举兵!不仅如此,尚风华还肩负着劝退海国的责任,否则,尚风华不仅不能再带兵领将,还会被世人之怒吞没,有心之人更会趁此叫她生不如死,甚至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 你说这不关尚风华的事?那海国发兵东临,为何就要见她?谁知道她是不是跟海国人结了什么梁子,把她的故国都连累了? 不仅仅是公子无情,这世道也是如此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