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浦在七月份的最后一周准备去自首。 他给海杏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说能不能再见你一面,海杏同意了。 赵浦站在风里,给风吹乱了黑发,他的皮衣也被风掀起来,连同着身后的树桠与云都如此。 赵浦想和海杏说句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和海杏拥抱一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那段故事发生在两年前,那时袁三青刚因毒品去世,赵浦终日醺酒买醉。 他原本是泊下机车去商店买烟的,赵浦把玉溪拿牙咬着,伸手去摸皮衣口袋里的打火机,被酒精拿沉的的脑袋直往地上栽。 他点火都费劲,橙蓝的火苗在眼前晃悠,而他的烟始终凑不到正地儿。 后来好不容易碰上火,半根烟都点着,瞬间给火燎黑了。赵浦气急败坏地把烟给丢到道边,举起手里黑方的瓶咕噜咕噜往胃里灌,他一身的酒气,瞅着又匪,路过的都没人敢靠近走。 又一瓶酒喝完,赵浦踩上他停靠在路边的摩托,拧着钥匙便要走。 魏海杏也是无意间路过,她原本是去路边帮发烧的李秀买粥的,看见赵浦丢烟,便顺手捡起来给熄了。 赵浦骑在车上拧过头瞅海杏眼,没吭声。 而海杏确实也想走的,却不经意看到赵浦喝得发直的眼和突突制动的机车,海杏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提醒了句:“不要酒驾。” 赵浦没处泄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你谁啊?跟你有关系吗?给老子混远点。” 海杏沉默着把头低下去,声也不吭地转身离开。 而赵浦惭愧都不至于,只是不耐地去打火调头。他烦得要命,于是改了条路走,这种故意来搭讪的姑娘他见得多,此刻没心思逗弄。 或许是命运让李秀那天发烧,或许是命运让赵浦那天因袁三青的死而酩酊大醉,或许更是命运让赵浦改道到梅北真开车驶来的方向。 海杏当时拎着粥盒准备往回走,就听见刺破天际的刹车声,紧跟着似乎有什么相撞,玻璃被震碎落地。 海杏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到方才因自己提醒而改路的小混混摔飞到路旁,而另一辆车直接撞到电线杆上。 两辆车并未相撞,事后据道路监控显示,驾驶汽车的人眼见要出事,急转方向盘避开了摩托,而自己却因没能及时刹车而撞上电线杆;而摩托车的主人也因冲击力被甩飞出车道。 赵浦伤得不重,轻微骨折和脑震荡让他昏迷了一天,醒来时就见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守在自己病床前。 赵浦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又想不太起,于是便问她:“你哪位?” 海杏见他醒了赶忙去按呼叫铃,她把倒好在病床旁的凉白开拿给赵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男子觉得自己好像在鸡同鸭讲,本想补句什么的,忽地脑子转过劲来,想起这不就那个提醒自己不要酒驾的女学生吗? “我说你该不会是想对我负责吧……”赵浦脑门上缠着绷带,还是不改桀骜的态度。 这时护士也被呼叫铃叫过来,仔细检查着赵浦的伤势,海杏昨晚抽完血连嘴唇都发白,却仍是认真地:“是我多嘴的错……对不起,医药费我会负责的。” 海杏原本是要负责医药费,后来见赵浦没人照顾,也就慢慢看护起他来。 赵浦起初性子跟狼似的,稍微不顺心就摔东西发脾气,海杏一想到他身份证上还十七岁未成年,就半点不耐都没有了。 赵浦后来烟酒慢慢地少了,话也多起来,他开始和海杏聊以前的事,聊自己的朋友,聊喜欢的电影和歌,海杏都安静地听。 卫良偶尔会来探望一眼,赵浦一开始喜欢看见他,渐渐特别不待见他,尤其不爱看卫良状似熟悉地和海杏唠些什么。 后来赵浦眼里的桀骜都给海杏化开了。 “姐,你会来看我吗?” 赵浦和她讲话时尽量想笑,却是一边张扬着笑脸一边流下眼泪,他笑得越灿烂眼泪越汹涌。 海杏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孩子,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而他也供认不讳,无论海杏如何逼问,赵浦都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 “姐…海杏,我还想喝洋酒,你来看我时能不能带给我……” 赵浦年纪尚小,而今不足二十,入狱前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紧跟着他又好像完成什么壮举似的,特别英雄地笑。 “啊,我听说监狱里不能喝酒……那你常来看看我就好,你会来看我是不是?海杏……” 魏海杏看着他,点点头。 赵浦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他脑海中不停盘旋着前些天的回忆。 当时他低着头,咬得沾血的牙根都颤抖。 “我…我给你顶罪,你要遵守诺言……不准动她。” “我说话向来算数。” 赵浦凛然地挺着胸膛离开,离开时他无意间踩过草坪,那双马丁靴的鞋底踏碎黄色的小花。 海杏突然想起原来袁三青坟前的花是蒲公英。 漫山遍野绽开的黄,最终化作消散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