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遥愣了一下,脑子轰然一紧,“甲子?甲”莫非是就在都遥深思之时,蓝泽却看到了玉笙的一个眼神,登时脸色一变,刷的站起来大声吼起来。 “蒙祁,你好大的胆子,敢给公主喝鳖汤。”蓝泽瞪着眼睛站起来,恶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屋子里陡然一震,安静了下来。 并不多说话的玉笙也笑了起来,似一朵青莲刚刚沐雨而出。都遥没想到蓝泽的脑袋居然这会子突然转的这么快,一下便猜出了这汤的材料,正欲说她脑瓜伶俐时却看到玉笙的笑颇有深意,猜测一定是她偷偷故意提示了蓝泽。 “我哪有,这明明是甲鱼汤,我昨儿才得的宝贝,还是个活物,哥哥特意带来让我打发时间玩儿的,就知道你们昆仑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特意给我了玩物,我还好心与你做菜讨好公主,你还居然这般不知好歹。”蒙祁翻着死鱼眼,气得蓝泽眼睛也都瞪的像个葡萄。 “大早上就吃这么燥伤的东西,真是的,好好量量你的物件,你才该大补,你们全家都大补。”蓝泽隔着桌子对着蒙祁嚎叫起来。 都遥和玉笙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青丘居北,却有南国之貌,草长莺飞,杏花烟雨,靡靡袅袅,镜水清波。宛如世外仙林,青丘为冰川下难寻的一座奇岛,穿过刺寒的北极之处,行不知几千里,使妖法见一冰川之巨洞,行进又不知几百里,豁然如堕北陆江南,岛不知其所大,花树簇簇,莺鹂咛哨。即使是沉闷的心情也如久居之士入了无际草原而豁然开朗,竟产生了仰极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闲情逸致了。都澶一直在巨船之舱,出了船中之阁,见了这般奇异之景竟有一种时事沧桑,宇宙更异之感。 少时随都弥第一次来青丘,揣着一颗欣喜之心,见到这般景象更是如同见了天上仙人般诧异惊喜。可是去了之后却大失所望遭尽白眼,也让小即墨的心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述的复杂感情,如今又再一次来到这里,见了这般景象,美则美极,心则欣极,却暗暗的有一丝难过。 远远看着岛岸一片欢庆,彩绸张扬,飞虹架天,紫云翩翩,遥遥有仙乐奏鸣之感,都澶一登上岛陆便被一群华丽的侍卫宫娥给团团围住,一个男子居于正中,长相淡雅,皮肤白皙透亮,竟是个女子也难的比得上的好容貌,男子微微抬头,隐隐笑着,见着都澶下船,款款的走上前一步施了一礼,笑道,“小生惠臣恭迎少主回青丘,祖上已在朝堂等候。” 都澶望着他,惊叹于那人的秀美柔俊的长相,若不是一身男装,竟真也认不出来是个男人,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像清水沥过手指,任是都澶也不禁感叹世间竟有这般如水般的男子。念及他说的话,蓦地心里又有一丝异样,父亲身子不舒爽,自是不能来迎接,这些年没再见过父亲,如今他已怎么样了,都澶心里挂念着,再也没有其他心思去顾念别的。 接着后面刷刷的跪下一大片,念着恭迎的词。都澶只是微微一笑,暗暗思忖着这个人的来历,自己怎么也是绯樱大人公开当着几人认下的少主,而这个人竟然如此大胆,见了自己只是施礼,却不下跪。但是经过他这么的行为,都澶自己也是明白了绯樱对自己的行为也不过是计谋下的一部分而已,她何曾会愿意迎来自己做少主,掌管狐族大事?自己果然心思太过单薄了些,竟然也会相信她? 被一群人簇拥着乘金车来到了青丘的宫殿,从正门进去,走了不知多久才到了大堂,高堂之上一个华丽的珠帘垂着,珠帘之后是明艳夺目的华罗遮挡着,望不见高堂之上的情况,只是隐隐的能看到人影,都澶猜那便是父亲的影子了了,都澶一进门,百官恭迎,皆跪下长呼。这时高堂上传来绯樱的声音,“墨儿,且走上来,你的父亲唤你有话。” 都澶还了礼于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帘内并非只有父亲,一步一步缓缓登上台阶,直上至珠帘之前,都澶才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紧张,十几年未见的父亲如今就要见到了,不知是否还能有那时分别时的面容,是不是早已枯褶皱满,或是老态龙钟,随即又急忙否认了这些想法,父亲只是身子弱,并未老去的。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掀起了珠帘绫罗。 可是帘内哪里有什么父亲的人影,只有一位盛装的夫人,满身金装灿灿的斜倚在金龙椅上,浓重华丽的妆容逼得人不敢直视,女人斜着眼睛瞧了一眼都澶,面无表情道,“好侄儿,可算把你盼来了,祖上好生想你。”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即墨的姑姑绯樱,都澶知道又是她在耍把戏,硬生生把心里窝着的一团火压下去,瞪着眼睛传音道,“我父亲在哪里。” 绯樱抬起眼皮笑了,像是一道锐利的刀光,狠狠地刺着都澶的胸口,让都澶不忍再想下去,“你觉得你父亲还活在世上吗,从他去了昆仑,回来的便是一具尸体而已,若不是我封锁消息,青丘恐怕又要经历大难了,你觉得你该怎么做呢。”绯樱的眼里射出一道光,满含着愤怒和怨恨。 都澶咬紧牙关,不敢相信父亲原来自那日一别之后就成了阴阳两隔,自己还曾一度的怨恨过父亲不曾来寻自己,以为是绯樱从中作梗,父子不得相见,想在才明白绯樱的确是恨极了自己。父亲是为了接自己和母亲才丧命的,任是谁,不会恨呢,何况是一母姐弟。想到这里,都澶不禁悲从中来。都澶忍住心中的疼痛,虽然极是憎恨绯樱,但是也不好违她的意,更知道自己如果拆穿这个局的结果,只是默默的退出帘内,深鞠一躬,朗声道,“父王金安。” 绯樱在帘内满足的笑了笑,暗思忖到,果然是识时务的孩子,也不愧是狐祖后裔。 晚上都澶又参加了绯樱在宫内设的晚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间,应酬到都澶自己也觉得头脑沉重不耐其烦时,才算是结束。晚宴散后,都澶和绯樱送走了诸位臣子,都澶这才摈退的周遭的人,想着一个人出来吹吹风,醒醒酒。绯樱也已不胜酒力早早的的回去了,不过都澶看来却不是什么不胜酒力,却像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一晚上的脸色都并不是很好。在这里,虽是只有这么短短的半天,却让都澶厌倦至极,自己苦心孤诣想要得到的地方,最终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一个人走在高墙大院子里,却有着莫名的烦心和不奈。 小路上花影重重,月色皎洁清凉,倒有股人闲桂花落,月静深山空的空寂之感,都澶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但如果只是空荡而没有烦恼,这的确是一个赏月抒情的好时候,都澶在月下伫立着,心里乱的没有头绪,更没有心情去欣赏景物。鸟儿在看不到的夜色中鸣叫着又扑扇这翅膀飞开,只留下片片被风惊起的落叶。 就在都澶发呆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鸟儿的鸣叫尖利刺耳,又感到阵阵寒凉,举头看时,一边的天边黑云弥漫,一股子浓重的死灵之气弥漫开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那里到底出什么事了,都澶心中一阵疑惑,自知不妙,于是加快步子想要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未走出多远,就听到吵闹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连成一片,听的人心中发毛。再往前走时,就能看到侍女侍卫都已经慌慌忙忙的在奔跑了,都澶随便的拉扯了一个宫女询问情况。 被询问的那个宫女面色呆滞,显然是被吓坏了,周围还有两个宫女搀着她,对于都澶的问题,这个宫女却是什么也没说,空洞的眼睛里呆呆的望着远方,又似乎是没有焦距,许久,蓦地流出一串血泪,醒目吓人,像是一个尸体乍然苏醒一样,两个宫女见她这样,也吓得不行,只有一个胆大点的,慌忙的拿起帕子替她擦拭着,回都澶道,“回少主的话,是玄清宫那边出事了,没了一个主事和四个丫头,死的都很蹊跷,青瓷是唯一一个活下的,但是被吓坏了,惠臣大人让我们带青瓷去瞧大夫。”说话时另一个宫女的身子一直在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裙子后面扑扑闪闪的,像是连狐狸尾巴也给吓出来了。 都澶一听,知道这事定是蹊跷非常,更是谨慎了许多。玄清宫那边应该是父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俱已空了,绯樱虽是狐族主事,却始终不肯搬进玄清宫,仍留在自己的青荔宫居住。如何会在那边出事,到底出了什么事,都澶心里也是迷雾重重,看起来,青丘并没有自己想象般的太平啊。 都澶远远地便看到惠臣守在那边,那里正是玄清宫后面的一小片园子,小路上挤得满满是人影。虽然是晚上,还是看到人头绰绰,很是喧噪的样子。地上横七竖八的瘫这几个人形,都澶快便步走过去。 地上杂乱的扔着几个惨死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惧惨烈的表情,身上也都有着腐黑烧灼过的痕迹,赤黑的血凝在身上,扑鼻的腥臭味迎面扑来,看起来闻起来让人触目惊心,也不难理解为何那个胆小的宫女会吓的连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但是能够让人在现场吓至失了理智的,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都澶刚走的近一些,惠臣便看到了他,本是严肃的张罗着看着现场的惠臣瞬间换做了一张妖冶明媚的笑颜,眼神流波中闪着勾人魂魄的光芒,竟比那世间的撩人女子也多了几丝风韵。 “真没想这点小事竟把少主殿下都给惊动了,只是这里晦气,莫扰了少主,失了少主殿下尊贵的身份。”惠臣笑着,眼波流转着,如秋水泛波,银光闪闪,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都澶,看的都澶竟有些迷离,不知是些什么妖术。 “无妨,我只是瞧瞧。”都澶淡淡的回道,望着地上的人形,突然觉得很是熟悉,依稀记得上次昆仑的血案,因为自己虽然待在都遥房里并未去看到过现场,但因为只是担心都遥的安危就留了个心眼,后来又去瞧了瞧死过的人,看得出兕雨对这事处理的很是着急,唯恐被人知晓了,像是有着什么心事。自己也只是瞧了一眼,可就只是这一眼,自己也并未完全记在心上,但是这些人死的情况,却极其的像印象中昆仑上死尸的情况。都澶的心里画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究竟是些什么人做的这些事,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如此的穷凶恶极,是一个人还是许多人做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人做的 “既然少主殿下执意要看,臣下也不好再拦着,只是请少主殿下定要当心好好自己的身子。玄清宫不太平也不是一天儿两天儿的事儿了,今儿倘就把话说清楚,希望少主殿下也能有个戒备。”惠臣笑道,声音柔柔的,宛如柳丝随风轻摇,袅袅烟丝在晴日中招摇,那丝笑也颇有深意,禁不止让人多想。蓦地,都澶突然想起一句诗来,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那柳氏之容颇似今日惠臣之容,估计即使往后再久的日子都澶也不会忘记今日惠臣的面容了,那丝冷漠嘲讽尖利和话中有话。 都澶是不知道原来玄清宫竟然还有这般的稀奇事,绯樱姑姑不住在玄清宫这里,会不会也有这层缘故呢,想来姑姑的性子,那般喜爱权力的女人,玄清宫对她的诱惑如何还会让她能保持清静如水,几十年如一日的甘心做一个主事大人,久久居住在青荔宫?只怕是青丘的这趟水不见得会浅啊。反思这样的日子,自己是一天也不想再过,这一刻,自己突然明白了为何会对都遥情有独钟了,也只有她,和自己才是一类的人,知悲知喜,她便是自己。也能明白为何从都遥转变身份后性情大变了,她素来厌倦虚伪的争斗,更不喜吵闹繁杂,在这样的环境里,确实不如在凡人的世界里做一个安静的普通人。 就在都澶想着这些事情发呆之时,只见绯樱身边的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过来,神色慌里慌张的,看到惠臣和都澶都在,显然有些诧异。都澶马上就认出了那丫头正是绯樱身边的孪生姊妹奕花奕叶的妹妹奕叶,自己曾经为了红芺的事见过她。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挂念起了红芺,那次一别,不知她现在如何了。绯樱定是拼死也要救她的,红芺从小便跟着姑姑绯樱生活,绯樱对她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同样是姑姑,绯樱对自己和对红芺自是不一样的。若是没了自己,绯樱有一天即使放权了,也必留给红芺,无论如何绯樱也是不会想到自己的,况且红芺的母家素日里也是绯樱最最倚重的股肱之臣,红芺也与绯樱姑甥情深,又如何不向着那最亲的红芺呢,自己终究还是与红芺隔了层肚皮的外人的,想到这里,都澶不禁挤出一丝苦笑,自己苦苦求着的怜爱,别人终归一点也不会在乎和可惜。 自己这次重回青丘,已然已经换了一个身份,可是红芺并不一定知晓,若是她还不知晓自己是她的亲哥哥,那都澶自己也不晓得怎样去向红芺解释了,她对自己的情谊,都澶自己又如何不知?只是自己于她也是有一番苦心的,只希望她能理解,早些放下。自己从小受了诸多般苦难,甚至亲人之爱之惜,自己更不忍心伤害自己的亲人的,对于红芺,自己亲妹妹的感情,也只有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最狠的才最让人死心。 “少少主殿下,惠臣大人,绯樱大人病倒了,您们,您们快去看看吧。”奕叶胆怯的低着头,不敢看都澶和惠臣他们。 都澶看的出惠臣的脸死死的阴沉着,他压着嗓子回话,再也没了之前的妩媚妖冶,倒有了丝阴狠决绝之感,“怎么又病倒了?”惠臣皱着眉,迈开步子就往青荔宫赶去。 都澶紧紧地跟在后边,终于明白了绯樱今日晚上的脸色为何会那般难看了,原来她的身子果真有恙,自己猜测的果真没有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