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脚尖一踏,脚下如有祥云之助,缓缓升入云空,金龙在笛声中盘在玉笙身边哀怆的呜咽着,发出悲沉苍郁的声音。声音从空而来,如同北方高山压抑的山中风声,穿过树林和高岗,而你置身于茫茫深林之中,不知身何所处。玉笙横笛并未停止,继续着口中的笛声,这一曲直吹的如金石相击,玉珠蹦粒,瓷石俱碎之清利悠扬,绵长如甘酒。都遥看的也愣了,听的也傻了,那呜咽之声与这笛声相互融合在一起,有种北方的苍凉与南方之清透绵绵融在一起,却没有一丝违和之感,让人为之动容。 金龙昂起头颅,对着苍穹长啸,登时天色像是被强飓的飞沙蒙蔽了,日色再无一丝明丽,狂风呼啸,草原的野草被狂风肆虐的像兴奋症患者一样舞蹈着,笛声陡然一转,金龙也随笛声龙尾一摆,冲进水潭,溅起丈高的水浪,简直要把人给掀翻了。 都遥想起了曾经弥叔讲起的一种神物,古创世之神之一名唤烛龙,又名烛九阴,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它在西北无日之处照明于幽阴,传说他威力极大,睁眼时普天光明,即是白天;闭眼时天昏地暗,即是黑夜。呼口气则火气龙龙,蒸暑炎烧,吸口气则千里冰封,雪透极寒。所以它蜷伏着,不呼吸也不吃喝。都遥想起这段记载时还在感慨世间怎会有这般的神物,若是真能一见,真是满足了。今日见这金龙的华丽壮阔之象,方知世间无奇不有,又要感悟自己真的小看了玉笙。 金龙入水,水面又渐渐恢复了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刚才的一幕,都遥若不是真的见识了还要以为自己这是在梦中了,玉笙的笛声却并未停止,笛声悠悠穿透茫茫苍野。蓝泽闭目在岸边侧躺着,嘴角尚还有血迹。都遥在她身边守着,蓝泽伤的并不重,可能更多是麒麟的帮助吧,蓝泽才能留着这条命来。 蒙祁在旁边也渐渐转醒了,迅速支起身子去看蓝泽,脸色阴沉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唔,还好,伤得不重。”都遥道。 “总是这么毛毛躁躁。”蒙祁搭起她的手,把她扶起来,送了她一口元气,脸色还是暗灰着,消失了平日里孩子气和玩世不恭的态度。 玉笙的笛声又重起来,水面也开始摇晃起来,像是一块块镜子怦然破碎,银色的光照透了黑夜。水面哗然掀开,巨龙冲天而起,围绕着玉笙盘下,讨好似的抬起头。 蒙祁一惊,抬头去看空中的金龙和玉笙,似乎不相信这一幕。 玉笙停下吹笛,取下巨龙口中之物,巨龙蹭了蹭玉笙的身子,又穿下云层,激速旋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她还没醒过来吗?”玉笙下来问道,都遥摇了摇头,蒙祁看了玉笙一眼,像是看陌生人一样,其实更是惊讶这个姑娘究竟隐藏了多深。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蒙祁道。 这时蓝泽哼唧了一声,动了动眼皮。蒙祁紧张的急忙伏在他身边轻轻唤道,“蓝泽,蓝泽,你没事吧。” 蓝泽幽幽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围着自己的人,俏皮的呵呵笑了起来,两个梨涡像是两个调皮的花瓣,“我命很大,是吧。” 都遥又好气又好笑,只是轻轻敲了一指她的头,对这个丫头,都遥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也难怪兕雨姨母总是说她到处闯祸了。玉笙从袖管里落下一个冰蓝色如水晶般的花物,蓝泽眼睛一亮,虽身子躺在地上,却突然活过来一样,伸手准确接着了它蹦着就起来了。 “哈哈,拿到了是么。”蓝泽兴奋的捧着那水蓝色的晶状花,那花在阳光下闪着冰利的寒气和光芒,晶莹剔透,纯洁澄澈,绝美异常。玉笙在旁边站着不看她,蓝泽却跳到玉笙身边拉着她的衣角,“玉笙姐姐,你真好,哈哈,拿到了。”说着,抱着玉笙就兀自的兴奋跳跃起来。 蒙祁不乐意了,在一旁道,“我也帮了你好不,你还说要送我一件比这个要珍贵千万倍的礼物给我呢,真是帮错人了。”说着把头扭向一边,装作在看远处的风景。 蓝泽微笑着挑挑眉,“喂?” 蒙祁却不理她,只是装作没有听见。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不生气了嘛。”蓝泽讨好似的挤到蒙祁身边,站在他的面前笑着,蒙祁没油看她又把脸转过去,不去理她。 这时,蓝泽笑了,梨涡跳动着,迅速在蒙祁脸上印了一记红印,蒙祁的脸唰的一下就红的像猴屁股一样,腮帮子充着气,圆鼓鼓的,话也结巴起来,“你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这不是珍贵千万倍吗,哼。”蓝泽理直气壮道,蒙祁的脸更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唔,是你” 都遥拿着蓝泽送的水冰兰回去时已经几近晚上了,红日坠在西天,红霞一片,暮野苍苍,都遥还沉浸在今日的惊险刺激和倾城的景色之中。都遥从未觉得一天可以这么充实过,以前在弥叔那里,每天上学或是呆在家里一天除了枯燥都没有现在这么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都遥回到住的地方,正不巧的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在门口徘徊着,不用猜都遥也知道是谁,于是转身去了月白的住处。 都遥知道月白不辞而别的,已经有许久都没见到月白了,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都遥虽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也是能猜到他会离开的。从月白见自己那一番话,都遥就猜出了他要离开的决定。他在自己心里就是一个散仙,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是属于他的,曾经有那么一刻,都遥也想像他一样挥挥衣袖,再不管这身后之事,从不认识这些人,从没经历过那些事。 月白离开的这几天,都遥不敢去想他,生怕一想他就会越讨厌现在的生活,越想躲起来,越想离开。但是都遥又不是那种很有勇气的人,她像是一脚插在现实的淤泥里越陷越深,另一只脚踏在云中自己幻想的极乐世界里,在现实和精神世界中痛苦挣扎。 月白住的地方有些偏,是月白固执要挑一个安静偏僻无人打扰的地方的,但是秀净安逸实是一个好住处,据说这是兕雨特意挑出的地方,正所谓居无竹不雅,这样的昆仑苦寒之地,可是院子里却还是长着葱葱俊逸的绿竹,清流细水,延延袅袅,足以见兕雨对月白的喜欢和细心。像月白这样的男子,总是能在第一眼用他的容貌和气质征服你,任是见惯了世间各类的男子的兕雨掌事,竟也是一眼便记住了这个不知来历的男子。 都遥在院子里伫立良久,回想着自己与都澶之间的种种矛盾,心里烦闷至极,却不知如何排解,对于他,他有太多的秘密是自己不了解的,自己现在对于新知道他有什么惊天的秘密再也不会惊讶了,对于自己,他是陌生的,自己没有一刻是了解他的,又妄想什么他什么都会告诉自己呢? 玉笙从回来便被兕雨差人唤了去交代事情,回来时不见公主在房,却是远远的看到即墨少主站在门口,心里立即明白了一两分,知道一定是公主为了躲着少主才会离开并未回到住处,自己也不好被即墨碰到,免得被问东问西,何况,玉笙自己也不知道此时公主会为了躲他去了哪里,便转身离开去询问下人有没有见到公主去了哪里。 都澶等了许久,直至天色暗下来变为黑色,还未见到都遥回来,都澶也想通了,都遥对自己不过就是个心里疙瘩的问题,总是瞒着她也不是个事,终归还是要向她解释清楚的,于是这才过来着急解释,明天就要离开了,若是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自己即使去了青丘也不会安心的。可是都遥的态度看起来也很坚决,根本就不想看到自己。 就在都澶心事重重的时候,一个丫头跑来唤他回去,说是都弥大人找他有事。都澶知道明日就要出发去青丘,都弥定是要一遍又一遍重复之前交代过的事,但是这个时机的确让都澶觉得不舒服,难道真的离开之前也见不到都遥了么。都澶不禁回头看了看暗着的房间,长叹了一口气,背上手跨步离开。 都遥在月白的院子里待了许久,直至寒风透身,再也禁不住,只好起身去了别处,长廊短阁灯火通明,都遥决定去兕雨处问个安便回去瞧瞧都澶离开没,想着这时候都澶也定是被弥叔唤去交代事情了。都遥再清楚不过弥叔的习惯了,弥叔性子非常谨慎,在任何事情之前总会最后一次检查所做过的所有准备,这时候也肯定是又要重新检查和交代都澶事情的。 都遥走到兕雨的住处却被拦下,拦下都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来送信的后生,他站在朱门口弓着身子,头上上有两个华丽的灯笼,即便是这寒风凛凛,但是灯笼却纹丝不动,灯光也明亮异常,后生先是施了一礼,低头回道:“掌事有事暂时离开了昆仑,玉笙姑姑刚来过听过大人训导,估计这会子已经回去了,我来送公主回去吧。”声音如春风沐雨,温柔和煦,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都遥有些奇怪,兕雨这次行程这般匆忙,竟也未曾差人给自己说一番,便又问道,“姨母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公主不要担心,掌事大人上午离开的,寻人去告诉公主时,公主恰巧不在,奴才现在也不知掌事大人去了哪里,几时回来,回头奴才得了消息,一定告诉公主。”后生微微倾着身子,看不到他的脸面。 都遥不再问,答应随着他回去歇息,主要也是担心着玉笙回去寻不见自己会担心,也不敢多耽搁在这里。 罗生差人取了灯笼来送都遥回去,都遥跟在他身后走着,罗生的身子清瘦颀长,走在他的后边并让都遥觉得没有太多安全感,像是跟着一个文弱的书生。灯笼的光不太明亮,罗生的步子也比较轻快,都遥在后面追的有些吃力。 “是公主么。”不远处的灯笼光处传来一声细细的声音,有些像是玉笙的声音,都遥猜是玉笙寻来了。果然从花影后隐出一个素衫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是看身形都遥也能看出那便是玉笙,玉笙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怯怯的缩在后边,低着头不抬头看人。 “玉笙姑姑。看到你就好了,我就把公主就送到你手里了。”罗生笑道,说着欠了欠身子,让出道路示意都遥过去。 夜深了,都澶实在是睡不安稳,心里如果装着事,做什么都是烦躁静不下心的,即使是躺在床上,脑子也像个机器飞速的运作啸叫着,让人安不下心。都澶起身披上件厚厚的衫子,便出了房间。 由于已经很晚了,况且山上的晚上寒冷的可怕,就更显得殿宇里的静峭幽森,除了巡夜和守夜的侍卫宫娥,这里就没什么人了,都澶踱着步子,不知要往何处去,都澶知道这时都遥定是回来已经歇下了,自己也是不愿这时去打扰她的,但是即使去她那里看看,伫立着也是心安的,总比心烦意乱的躺着的好,便不由自主的挪着步子去了都遥处。 果不其然,都遥的房间是一片黑暗的,虽是别的地方夜里也是留盏灯在以防不备,可是都遥却素不喜光,所以才不会在房间留一线光明。 都澶站在围墙下,远远的看着那檐宇,痴痴的想着事,月色清凉,霜重露寒。 天色才刚明亮起来,都遥的脑子尚未清醒过来,蓝泽就跑来吆喝着,像是一个欢快的黄鹂鸟,她说每天待在这里要闷死了,硬扯着都遥要出门玩时,都遥便知道今天的意义了,但是心里没有却自己从前所想的那般有如释重负之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的滋味。 蓝泽笑嘻嘻的站在房内,灿烂的阳光从窗子传进来,撒了一屋子的银屑,像蓝泽明媚的笑一样能够融化人心中的悲伤。可是都遥的悲伤,却是怎样灿烂的阳光怎样灿烂的笑也是融化不了的。 “蒙祁呢?”都遥故作笑颜,心里却疑惑着素日里两个人缠着像是一个人的蓝泽和蒙祁,今日怎么却只有蓝泽跑来了。 “他怕公主还没起床,就让我先来叫,他说要准备些你见都没见过的吃的去,反正平日里的那些也都吃的烦了,我倒是要瞧瞧他能拿出点什么新意。”蓝泽喜气盈盈的坐下,心情看起来出奇的好。对于都遥来说,蓝泽就像是一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小马驹,每天都是欢快的抬起前蹄到处撒欢的开心果,有她在,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聊。 玉笙正在伺候屋内的花草,本是唤了人来送饭菜的,却被蓝泽硬生生的给赶走了,玉笙对她便也不再搭理,索性就随她去了,看看她究竟能拿出什么花样来取悦这个并不开心的公主,玉笙这几日把都遥的心事看的是一清二楚,可是既然公主不说,自己也不好插嘴,便让这两个人自己解决罢。 不多时,蒙祁便兴冲冲地跑来了,站在门口对着外边连连招手,不时的催促着,“快点快点,快些送来。”说着,转过头憨笑着看着屋内静候的三个姑娘。 蓝泽看着他这副傻样,忍不住吐槽道,“长着一副喂猪的脸,能做出什么像样的饭菜,莫不是拿公主寻开心吧,若是不好,瞧我不宰了你拿你烹了做下酒菜。” 蒙祁涎皮着脸,嘿嘿笑着,也不生气,“行行,烹了我,烹了我的百叶,烹了我的下水,烹了我的尿泡你们好好吃一顿,就当是我死了也给你们赔罪了。” 玉笙别过脸去,不再搭理他们两个,再这样纵容他们下去,指不定今早的饭就不用再想着吃下去了。都遥坐在一旁,听到这里,登时也没了胃口,呵呵的笑了起来。蓝泽听的红了脸,扑过去作势就要打他,蒙祁急忙躲开,蓝泽收之不及,眼瞧着就要撞上门口捧着大瓦罐汤进门的小厮,蒙祁急忙伸出手臂抓着了就要相撞与瓦罐,被那热烘烘刚煨的新汤毁容的蓝泽,蓝泽失了重心,生生跌进蒙祁怀中。 两人在同时红了脸,都遥看的呆了,刚被蓝泽惊了一身汗,又被这个热辣辣的场面给镇住了,玉笙也是呆看着,显然也是没料到这个结局。蓝泽慌里慌张的推开蒙祁,逞强道:“别占我便宜,死流氓。” 蒙祁本是红的跟猪肝一样的脸又绷起来,想要反驳她,却又想不出用什么话,腮帮子鼓鼓的,憋了许久来了一句,“你昨天还强吻我,你才是流氓。”话声一落,接着,屋内爆发出一阵如流水般的笑声。 都遥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劝下来,总算是能坐下好好地吃顿饭了,但是两个人看起来还是并不大好意思,一直是红着脸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不再说话,脸都是通红通红的。蓝泽磨蹭着她的衣角,蒙祁不知看向何处。都遥心里暗自好笑,这两个人倒真是一对冤家活宝,天作之合,不如自己向兕雨姨母求了一份人情下来,也好成全这对有情人。 都遥这边想着,丫头已经盛好了汤送来,都遥并未看那罐子里熬得是什么,只觉得从盖子一掀开时,那味道就鲜香扑鼻,勾的人馋虫都出来了,就忍不住赞了句,“这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这么香。”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又连连赞道美味,便让那小丫头给玉笙蓝泽一人盛了一碗,玉笙本是无甚兴趣,但是不忍扫了公主的兴,也没拒绝。蓝泽被都遥这连连的夸赞勾去了魂,心里像猫抓了一样着急,汤一端来就伏在桌边对着小碗啜了一口,登时笑逐颜开。 “玉笙姐姐,你快尝尝,味道还真是可以。”蓝泽眼睛弯成了月牙,梨涡隐隐约越,像是杏花开淡极的春色。 玉笙低头轻轻嗅了嗅,嘴角抿起来,淡淡的笑了道,“的确是好东西,你且问他这是个什么汤。” 蓝泽也好奇起来,“唔?这是个什么汤。” 蒙祁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蓝泽,“这是甲甲子汤”蒙祁歪着头想了许久,才蹦出这么一句。 “甲子汤?”蓝泽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