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实则没什么用,如果顾砚眀喜欢的话,老太太也不用出此下策来问阿汝了。 虽一拳打在棉花上,老太太略感失望,但阿汝对顾砚眀喜好的看重还是让她很欣慰的,这至少证明阿汝不似周氏那般容不得人。这么一想,老太太心情略好了点,道:“看不出来阿汝倒是个容得下人的。” 阿汝不大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但老太太是在夸自己她还是知道的,便应和着笑了笑。本来顾砚眀就觉得难堪,看到阿汝的反应更是哭笑不得,暗暗叹了句:“这傻丫头,知道奶奶话里的意思吗你就笑。” 周氏听见老太太暗讽自己不让顾元贞纳妾的事,心里又气又委屈,脸面上也过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个好妒的悍妇呢,她的确不喜欢老爷纳妾,但若不是老爷愿意这样,她再不喜欢又有什么用? “老太太,饭菜都快凉了,咱们还是快吃饭吧。”顾元贞提醒道。 老太太闻言,见砚书和阿汝都眼馋地看着桌上的饭菜,这才反应过来,忙招呼大家动筷子,不过娴芸暂时没送得出去,她心有不甘,食欲也恹恹的,因此只吃了两口就又停了筷子。 另一个丫头老太太还没说打算,周氏和温氏都清楚今晚这事还没过去,遂依旧警醒着。 饭后撤了菜,一家人都坐在正堂围着老太太吃茶说话,谈起温氏快要临盆的事,老太太喜不自禁,特地嘱咐了许多要注意的事。之后老太太又和顾元贞闲聊起在那边府里的事,有说有笑,但就是闭口不谈另一个丫头的事,吊得周氏悬着一颗心,却又不好去问,如坐针毡甚是煎熬。 还是温氏借着那个丫头给老太太递茶的时候玩笑般问了句:“这位姑娘倒是个会伺候人的,也不知老太太从哪里拐来的。” 顾老太太对温氏的态度要比对周氏好得多,听罢后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见绿芸性子好,人也勤快,买下来留在身边伺候罢了。” 闻言,众人都大吃一惊,这么漂亮的姑娘,结果最后只是拿来做丫鬟的?难道老太太转性了? 还是周氏和温氏看出些眉目,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没想到这回老太太变聪明了,没有直接把人搁到东院里去,而是后退一步留在自己身边,只要人还在家里,不愁没有机会让她和老爷相处。 温氏微微感到头疼,如今北院里又是老太太又是两位芸姑娘,看来剩下的日子是注定不能安宁了。 顾元贞不欲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见温氏伸手揉了揉额头,便抓住机会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若是累了就回屋休息吧。” 其他人都还在,温氏怎么好意思独自离开,忙道:“不碍事的。” 老太太看了一眼门外已经漆黑的天色,知道时辰也不早了,才说道:“不知不觉就说到现在,想必几个小的也困了,那就都回屋去吧。” 老太太发了话,堂屋里的人才各自散去。 一回到东院,周氏就忍不住向顾元贞诉起苦来:“我知道老太太疼砚眀,可也得看看时候啊,眼下这么紧要的关头,偏生带个娴芸过来,就不怕耽误了砚眀的功课?再者阿汝还住在西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不成还没过门就让她成天看着通房在自己眼前晃?” “好了,”顾元贞安慰道:“这不是已经拦下来了吗,而且这件事砚眀不喜欢,终究是闹不出什么乱子的,你就放宽心吧。” 听罢,周氏想起之前儿子决然的态度,心里也平衡了许多,但想起另一个绿芸,还是膈应得慌,但老太太既没把人搁到东院里来,也没明说要抬她做姨娘,自己也不好明着吐酸,便为之前老太太暗讽她的事辩解起来:“我也冤枉死了,我又没逼你只守着我跟素雅两个人,哪里就容不下人了?老太太一直认为是我的缘故才使得后宅冷清、子嗣不多,却怎么不想想,老爷若是执意要纳妾,又岂是我拦得住的?” “行了,说到底老太太也是为了家里着想。只要我不这样认为,谁还敢在背后乱说?”说完,顾元贞便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洗澡去了,留下周氏一人在屋里委屈地闷着。 顾元贞一向不喜为后宅之事所困扰,这么多年之所以没再纳妾,除了真心看重周氏和温氏二人以外,还因为自小看尽了父亲后宅的勾心斗角,导致他一听到枕边人因为这些在自己跟前念叨就觉得心烦。 之前有一次他倒也真看上了老太太搁到东院的一名女子,但周氏察觉他的心意后,整日心神不宁,又总是有意无意在他耳边说些伤感的酸话,他于心有愧又嫌麻烦,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西院里元妈妈和小初正伺候阿汝沐浴歇息,小初站在一旁拿着毛巾和换洗衣物,元妈妈蹲在浴桶边上给阿汝搓背,想起之前她回答老太太的话,便有些恨铁不成钢,说道:“小姐心也忒大了,什么人都容得下来,那事若换了太太,断断是不会像你那样说的,老太太说你能容人,你还傻呵呵的笑。唉,不是妈妈说你,大度一点固然是好,可也得先保住自己的东西才行啊,你倒好,直接就把少爷拱手让人了!幸好少爷没那个意思,否则小姐将来怎么哭的都不知道呢。” “妈妈你说什么?”阿汝早忘了之前饭桌上的事,此时正在心里盘算以后先生来了,每天要怎么好好识字、又怎么见缝插针地出去找二虎他们玩儿,因此元妈妈的话听得她云里雾里。 元妈妈没想到阿汝忘性这么大,不禁气得好笑,更为她感到着急:“我的小姐哟,搞了半天你压根儿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是说之前老太太要把娴芸给少爷的那件事……” “哦……”阿汝恍然大悟,然后又疑惑道:“我当时说得不对吗?可是要不要添丫鬟,的确应该看砚眀哥喜不喜欢啊。” “啧啧,”元妈妈十分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小姐,你不会以为老太太的意思就只是让娴芸做个丫鬟吧?” 阿汝听到元妈妈语气不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什么东西,便微微偏着头思索起来,可惜将那件事翻来覆去地回忆一遍,也想不出什么缘由来,遂转过身来面对着元妈妈,露出求解的神情。 元妈妈越看着阿汝不解的样子越觉得着急,索性连背也不搓了,将旁边准备的小凳子拉过来坐下,开始给阿汝“开蒙”。 “小姐,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身份?” 阿汝茫然地摇了摇头。 元妈妈险些气绝,恨恨道:“你将来可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是要同少爷一起打理家业的。”考虑到阿汝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还未及笄,元妈妈到底还是把话说得隐晦了些。 “哦……”阿汝有点明白过来了,欣喜道:“妈妈的意思是这个房子是我的?” “何止这个房子,还有那些田产、存银,将来大部分都是你和少爷的,就连少爷也……”元妈妈忽然觉得这样说实在不妥当,便及时止住话头,然后总结道:“反正小姐你得明白,该是自己的就不能轻易拱手放出去,至少别人从你手里拿走的时候,你得学会拒绝。” 道理阿汝都懂,但房子田产什么的她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也就不打算继续问清楚,倒是元妈妈屡屡提起顾砚眀让她产生了兴趣,于是笑问:“我自己的东西我肯定会保护好的,可是这个和砚眀哥有什么关系啊?” 元妈妈再次气绝,不禁佩服起阿汝来,都来这儿生活半年多了,居然还没弄清自己和少爷的关系,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索性直说道:“小姐,你和少爷从小就是定了亲的,你说和他有什么关系?” “定亲?”这个词阿汝还是懂的,毕竟在山里也见过不少同类结为夫妇。 其实之前阿汝也一直隐隐觉得,自己在顾家的身份似乎有点特别,因为很多次她都发现别人看到自己和顾砚眀待在一块儿时,总是会笑得很隐秘,偶尔还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她对此事心知肚明,所以从来没有人明确地告诉过她已经和顾砚眀定亲的事。而阿汝又没那么多想法,也就大大咧咧地自动忽略了这些事情。 直到今天,阿汝才终于明白,原来真正的阮小萝以后是要和顾砚眀结为夫妇的,不觉呆在那里。 元妈妈见阿汝脸上忽然红起来,就知道她听明白了,便不再多做解释,继续教诲道:“所以在娴芸的事上,小姐你就算作为晚辈不能拒绝老太太,也不能轻易让别人觉得你是好拿捏的啊。” 阿汝还愣在浴桶里,心慌得有些不知所措,元妈妈的话她也没再仔细听,沉默片刻后才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妈妈,水快凉了,好冷啊。” “呀!”元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阿汝晾在浴桶里很久了,连忙扶她起来穿好衣服,然后再催她去床上睡觉。 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阿汝躺在床上若有所思,以为她已经全都听懂了正咂摸自己刚才说的话,元妈妈便不再多嘴,和小初把屋里稍稍收拾一下后,便熄灯退了出来,自回屋里歇息去了。 其实作为顾家的下人,元妈妈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和阿汝说这些话,叫老太太和外面的人知道了,没准儿就落下个吃里扒外的名声。可阿汝孤苦伶仃待在顾家,没有娘家的支撑,即便有周氏宠着,将来日子也会过得不易,既然做了小姐跟前伺候的人,又怎能不为她提点着些呢? 不知不觉,子时的梆子敲响,声音从远远的地方隐约传到耳边。阿汝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今晚熄灯之后也没有心思静修,她摸了摸自己仍旧有点发烫的脸,不觉就苦恼起来,顾家和顾砚眀都对她很好,也都是她的恩人,按理说为了报恩和顾砚眀成亲也合情合理。可是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些事呢,而且在人间成了亲,她的修行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