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早饭都上齐了阿汝才打着呵欠被元妈妈拉到正堂来。 “今天怎么起晚了?”周氏看着精神不济的阿汝,宠溺地笑道。 元妈妈猜到阿汝估计是因为昨晚跟她说的话才会这样,非但不生气,还暗地里有些高兴,小姐肯对这些事上心不就是她说那些话的目的吗? 阿汝还没回话,顾老太太便不大高兴地斥责元妈妈:“小姐贪睡你就该早些服侍她起来才对,怎么能让长辈坐在这里等她呢,连年纪最小的书哥儿都早早地由酥糖伺候着起来了,偏生做姐姐的倒还要迟到。” “是,老太太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的。”元妈妈垂首答道。 “奶奶,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阿汝不想让元妈妈难堪,连忙主动承认错误。老太太见她态度诚恳,也就罢了。 周氏忙给老太太盛一碗粥递过去,暖场道:“老太太,这是小米粥,您快尝尝。” 顾老太太淡淡“嗯”了一声,接过粥来,用一根青瓷汤匙慢慢舀着喝,就着米糕和鸡蛋饼用早饭,其他人也都纷纷动起碗筷来。 阿汝埋头喝粥,趁机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顾砚眀,不觉脸上泛起微红,幸好她原本就面色红润,这点异样还不怎么看得出来。 顾砚眀正好奇阿汝怎么又像熬了夜的样子,便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却发现她也正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 顾砚眀不解,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阿汝稍稍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甜甜地回应他一个笑容。 阿汝发现,就算自己正在为定亲的事感到烦恼,也依旧不妨碍和顾砚眀愉悦地相处,更没有因此而对他产生丝毫的厌恶之感,不经意间,她心里的某种负担也随之而解。 之前她还担心自己会因为此事而逃避甚至是讨厌顾砚眀,最后伤了他和爹娘对自己的一片好意,结果并没有,除了对修行的担心以外,其他一切都照旧,这不禁让阿汝心情慢慢轻松起来。 莫约半个时辰后,顾元贞从田间带着一身露水回来,擦干脸上的细汗后坐下来吃早饭,见一向爱坐在正堂的顾老太太不在,便问才吩咐完赵兴去接朱老先生过来的周氏:“怎么不见老太太?” 周氏道:“老太太吃过早饭就回北院去了。” 于是吃过早饭后,顾元贞只好专程去北院见老太太,才踏进正屋的门,便听到老太太高兴地吩咐绿芸:“去把沏好的茶给老爷端过来。” 顾元贞如何看不懂老太太的心思,虽然想走,但老太太在这边每日清晨他都是要陪着说会儿话的,因此只不动声色地问过安,在下首的地方挑了张凳子坐下来。 绿芸年纪大些,性子比娴芸沉稳得多,自打老爷进门,她就一直垂首没多看过一眼,但把茶杯递给顾元贞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压根儿没看自己一眼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失落了一下。 老太太知道儿子不是爱色之人,因此对他无视绿芸的态度并不惊讶,依旧如往常一般与他说些闲话。反正他天天都是要过来陪自己的,有半年呢,不怕他没有动心的那天。 温氏从东屋出来准备去正堂陪周氏做针线活,看到正屋里的情形,笑了笑却并没有进去打扰。 “呵,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以后只怕天天都要看见这样的情形呢。这回老太太搬到北院,反倒给了老爷和那位绿芸姑娘一个清净的地方,没有我们再跟前守着,老太太不定怎么高兴呢。”温氏将北院的事告诉说了后,周氏冷笑一声,如是说道。 温氏安慰道:“老爷的品格咱们是知道的,太太不必太过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终究觉得不舒服,”温氏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又低声继续道:“老太太总以兴旺子嗣的名头给老爷纳妾,可从前老太爷留下的那些个儿子女儿,却也没见她好生待过啊,最后还不是被她逼得走的走嫁的嫁,这么些年谁也没再回过这个家,偏生到了咱们这儿,就必须能容能让的,也真是……” 周氏和温氏之间有多年的姐妹主仆情义,是以这种话她不能对其他人说,却可以向温氏抱怨几句。 温氏也微微叹息一声,道:“可不是么,二老爷这些年不就是听着老太太的话才娶了那么多妾室的吗,大太太稍有不满,老太太和二老爷便说她犯了七出里的妒忌,幸而她后来看开了,只专心供两个儿子读书,不再理会后宅之事,否则早熬不下去了。” “唉,二弟妹这辈子着实委屈!”谈到那边府里的事,周氏总会唏嘘不已,庆幸自己遇上的是顾元贞,不会随着婆婆胡来,关键时刻也明事理,不然自己头上的“妒忌”罪名早扣实了。 二人一起感叹一阵,见顾元贞陪着老太太还有绿芸娴芸从北院过来,才闭上嘴不再说话。 老太太见周氏和温氏做着冬衣,便过来拿着那些料子翻看,末了称赞一声才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对了,书哥儿和小萝呢?怎么不见他两个?”老太太问。 周氏忙道:“他两个这会儿应是在大门外头玩儿呢吧。” 老太太一听登时就拉下脸来:“书哥儿倒也罢了,小萝都到了这个年纪,怎么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呢,你这个做娘的也不管管,元妈妈呢?” 周氏悔不该提阿汝出去玩儿的事,心里叹息一声,忙起身让人去把阿汝找回来,然后才又坐下道:“阿汝只是偶尔才在大门口待一阵子,并不走远的。” “那也不行,”老太太严厉道:“这四面的邻居里不少和她同年的男孩儿,她站在门口,这个看一眼那个看一眼,成什么了?” 周氏和温氏闻言,都皱起眉来。 顾元贞见老太太把阿汝说得太过不堪,也听不下去,忍不住为她辩解道:“阿汝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她性子要单纯活泼些,比寻常的女孩子贪玩点也是正常的,何况中午朱老先生就到了,明日一开课,她也没空出去了,老太太就暂且宽容她一回吧。” 老太太闻言,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正想指责顾元贞被媳妇儿□□得连礼法规矩都不懂时,便见元妈妈神色匆匆,带着阿汝和砚书进来,最后面还跟着一脸恐慌的小初。 “老太太,小姐和小少爷只是在大门口蹲着玩了一会儿,没到别的地方去。”元妈妈知道老太太最见不得这些事,因此自动把刚刚才从邻居院里找回阿汝的事和二虎以及其他几个孩子省略了去。 “元妈妈,你也是家里用惯的老人了,怎么越发不用心起来,先前不知叫小萝早起也就罢了,如今还任由她晃出门去,叫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家没家教呢。”老太太生气地说道。 阿汝见元妈妈挨骂,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只垂首看着地面不敢说话,便要站出去主动认错,好让老太太消气,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离她最近的温氏一把拉了回来,紧接着温氏和周氏一同给她使眼色叫她不要出去。老太太这会儿动了真气,这个时候出头,不仅所有的气都会转移到阿汝身上,元妈妈同样还会被数落,还不如让元妈妈先顶一会儿呢。 果然老太太数落元妈妈一阵,气便消了一半,这时候才又问道:“伺候小萝的是哪个丫头?” 小初战战兢兢地从后面挪出来,屈膝一福,才道:“老太太,是我。” 老太太一见这个女孩子不过才六七岁的样子,且胆子太小,便连连摇头,本想看在她年纪小的份儿上饶她一回,却猛的想到什么,心中一亮,反而越发严厉起来:“我说小萝怎么这样不懂事,原来身边跟了这么个不济事的丫头,你是怎么安排的?” 最后一句话老太太问的是周氏,周氏忙道:“我见小初为人老实,又能和阿汝一起作伴,加上西院里有元妈妈照应着,便没再安排其他的人。” “老实?”老太太反问,“两个小女孩儿合起伙来什么事做不出来?人都跑到门外去了你还说她老实,亏你还治家这么多年,这点小事也不懂。” 此事的确是周氏理亏些,是以她也只能黯然说是。老太太趁此机会,冷冷命道:“小萝身边还是得有个大丫头才行,娴芸,从今儿起,你就去西院伺候小姐吧。” 周氏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后大吃一惊,立刻就想反驳,却被老太太抢先道:“你可别说连这个也不行,我说把娴芸送给明哥儿吧,你说她会碍着明哥儿备考,现下我把娴芸派过去伺候小萝,已经碍不着明哥儿了,你难道也不满意?” “老太太,终究还有元妈妈在,且这些日子小初也没犯过大错,不如还是让她在历练历练吧。”周氏意识到此事多半拦不住,便给顾元贞投去一个目光,但他也明白此事的确是阿汝这边错在先,且老太太是把娴芸送给阿汝而不是顾砚眀,这个由头不好拒绝,既然多说也无益,他索性就保持沉默。 周氏见顾元贞也不说话,不禁又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 “是有她们两个在,可她们把小萝伺候好了吗?”见事情快成定局,老太太心情大好,姿态悠闲地问道。见周氏一时无话可说,便做主将此事最终定了下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娴芸,你回去收拾东西到西院去,就……暂且与小初住一间屋子吧。” “是。”娴芸心中暗喜,忙就回北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