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一听就是个非常猥琐的词。 你觉得逼宫这种阴谋,比较适合在神马时间段进行呢? 理论上讲,夜间人们最懈怠的时候,最适合逼宫。 实际操作上看,却不一定是这么回事。 根据我对皇帝舅舅三年如一日的起居习惯的观察,我发现他自己包括他的暗卫都是属夜猫子的,晚上最最清醒。 皇帝舅舅白天早上上朝,下午对外说是在批奏折,实际上是在午睡,晚上才是他批奏折、睡|美|人的精力旺盛阶段。 了解一个皇帝的生活习惯,对于做|掉他是极有好处的。 为了我娘日|后睡|美|男的美好生活,我做好了杀|掉皇帝舅舅的准备。 其实我对他没什么感情,就怕我娘有点心软=_=。 我娘却很给力地表明立场,说随我,怎么合适怎么办,她一点都不伤心。 我叹气,说你伤心也没用啊。 我娘踹了我一脚-_-#。 我有时也会迷惘,两个男人的胜负,为什么中间总夹杂着一个女人的痛苦? 但我知道,我输了我娘只会更痛苦。 我赢了,她还能清明给皇帝舅舅上上香什么的。 我们的逼宫大计,定在二月初二龙抬头。 是的,大白天,大下午。 二月初一的晚上,逼宫日的前夜,皇帝舅舅突然召我娘进宫。 彼时我们都在摄政王府,我大舅正在核算明日|逼宫的各个细节,听到消息立马就坐不住了— 他也不避嫌了,直接抓过我娘的手,眼睛瞪得老大,死活都不让她去。 我娘无语—总管太监还等在公主府,要是迟迟等不到她出来接旨,万一找到摄政王府来,见着这么一大拨人,傻子都知道在干什么。 执手相看泪眼什么的场景我不好多看,便尴尬别过头去,我娘倒是一点不尴尬,在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掰开大舅的手时,她依旧非常耿直道: “哎,你又不是我奸|夫!!” 我大舅果然被“奸|夫”两个字气得不轻,我娘突然狠狠踩他一脚,趁他痛到愣住就甩开了他的手。 我娘动作一气呵成,我大舅气到静止。 我娘一脸得意,我大舅一脸吃瘪。 我在一旁叹为观止。 我娘到底是怎么把少女气场和毒妇气场融合得这么浑然天成的呢? 我娘脸上没有任何的害怕,她非常非常淡定地说:“我觉得只是试探而已,不会有事。不去反倒心虚。” 我大舅坚决反对,用犀利的眼神表示,我娘要想去,除非踏在他尸体上过去!! 我想了想对我娘说:“选在今夜,的确太巧,你自己去太危险,我陪你一起。” 我大舅终于开口,表示他也可以一起去。 我娘不由好笑,说我们干脆提前起事,把所有人一起带过去好了!! 我大舅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大舅是个比我娘更有大局观的人,他只是担心她,非常非常担心。 他俩僵持许久,最终我一锤定音,同意让我娘自己去。 我娘笑逐颜开、胸有成竹,似乎没看见我大舅气到内伤、满目担忧。 我分明看见,我娘临走前冲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他眼里才渐渐涌出希冀。 若我归来,许君梳发。 哎,如果我早知道我娘的意思只是说自己发薄福厚,肯定不会抒发以上这样文艺的论调-_-#。 亏我还以为她真有点喜欢大舅呢。 我娘这个人,除了喜欢欺骗别人的感情,最喜欢欺骗自己的感情了。 我只能肯定她爱过我爹,至于别人,真的不好说。 所以我能理解这么多年皇帝舅舅都对她疑神疑鬼,就算是临了临了,也要对她说说自己的不甘心。 皇帝舅舅是在他面见大臣的开元殿见我娘的。 这表明,他并不想跟我娘谈感情,而只是谈正事。 皇帝舅舅拿出了两道圣旨。 一道上面写着:他要改立摄政王慕容通为太子。 另一道上面写着:摄政王慕容通是他寄养在长公主处的遗珠。 第一道等于给了我实权,第二道等于给了我名分,但皇帝舅舅说,我娘只能选其中一道。 如果我娘选了第一道,虽说我未必能最终当上皇帝,但有了太子的职称,登基必然有所助益,却始终缺了血缘那道坎儿,恐怕皇位遭人质疑。 如果我娘选了第二道,血缘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同样承认了私生子的身份,和皇帝舅舅一样面临极大的偏见,同时太子也依然不是我,若要登基,则名不正言不顺。 当年皇帝舅舅是怎么得到了那道既承认他皇室身份、又指明传位于他的圣旨,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伪造也好,是真的也罢,他深知两者齐备,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我娘盯着皇帝舅舅看了很久,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了解他了。 她想起以前的很多次正确抉择,都是因为她太了解他,想着想着觉得很得意,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得意…… 是的,我娘这朵奇葩,她又自娱自乐,又特么笑了…… 那种有些悲凉有些欢喜有些复杂的非常瘆人的笑-_-#。 但这次皇帝舅舅一点都没有震惊。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 皇帝舅舅想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她用笑声答:因为我想赢。 皇帝舅舅想问她:上次太子谋反是不是你操纵的? 她用笑声答:你不是早知道了。 皇帝舅舅想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一切的? 她用笑声答:从生下我儿开始。 皇帝舅舅想问的所有问题,都在我娘的笑声中得到了解答。 这是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一点尊严。 至于爱情,那是什么鬼玩意? 什么时候没有的,一点都不重要。 性命、尊严、荣辱、权势、财富,都远远比爱情重要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一切答案都心照不宣,我娘才收拢笑容,沉淀出满面冷傲。 是的,我娘打从心眼里看不起皇帝舅舅。 看不起他一面深情、一面利用,看不起他一面答应、一面食言,看不起他万事尽掌,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玩。 皇帝舅舅终于在这样恶毒轻蔑的眼神中崩溃,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声音透着嘶哑无奈。 “你……就这么恨我?” 说完此句,他浑身颤抖不已。 现实若此,梦境皆非。 我娘定定地看着他,要看尽他内心深处的毒,嗓音非常非常冰冷。 “我不恨你。” 皇帝舅舅苦笑:“是吗。” 我娘说:“因为我了解你,你不了解我,所以我不恨你。” 我娘的意思是说,皇帝舅舅并不明白她真正想要什么,所以即便他没有给她,她也怪不得他。 而正因为她了解皇帝舅舅,才最终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中间有恨,也因此抵消了。 可惜皇帝舅舅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我娘口是心非,其实恨毒了他,才会跟他作对。 皇帝舅舅当了这么久的皇帝,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罪恶之源,都是因他而起。 —他真的过于自恋了。 在我娘心里,他可能只是件工具,是座桥梁,绝非归宿,更非彼岸。 皇帝舅舅身子微微前倾,深深地凝视我娘,试图能在这一瞬间,更了解她一点。 皇帝舅舅缓慢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么,行棠……” 他用万分迷惘的嗓音问道: “你有没有爱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