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金戈铁马千骑卷(六)(1 / 1)鸾凤鸣之凤凰泣血首页

最不堪容忍的是,竟将我也牵累其中。起初,听军士惶惶说着薄布恃勒辱骂李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辞时,我心中还甚觉痛快,便免不得又要借机讽刺他一番。谁知却是自取其辱,他极优雅地摸了摸如玉的脸颊,看着幸灾乐祸的我,眨眼道:“你我承蒙皇上赐婚,今后便是一家人,咒我绝子绝孙,不就是咒你绝子绝孙么?你不为李家计,也要为上官家计,何以会如此高兴?”    我的笑容一下就僵在脸上,此番虽是他耍奸弄滑,形同逼婚,非是我心甘情愿,但皇上圣旨已下,乾坤既定,我与他成一家人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女嫁从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辱及他即是辱及我,想通了这一层关系,我胸中顿生凛然之气,打定了主意在民族大义面前要舍小我、顾大局,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和淑女的仪态矜持,刀口一致对外,从善如流地同傅文一起问候了薄布恃勒的十八代祖宗,顺便捎上他妻儿、手足兄弟,语气神态还要甚愤慨,如此方能迎合我现在的身份。至于我与李琰之间的私人恩怨,自然是私下解决为好。    其实,我对薄布恃勒还颇有些同情,被李琰结结实实折腾了一番,折了许多哨骑,以至于无法探明敌情,还要时时防范偷袭,睡不安寝,日子过得艰难可想而知,脾气变得暴躁也在所难免。    期间,他曾数次派出小股骑兵前来搜寻唐军“主力”,大多有来无回,而后愈发的缩手缩脚。是以,原本两日就可以通过的天落峡,行了五日方才到了谷口。    这几日,我的日子也不甚好过,首先便是食物方面,随军携带的军粮已然吃完,如今这三百多口人全靠着前几日储藏的狼肉在维持。这煮不烂嚼不透的狼肉实在让我食不下咽。    我在宫中厮混的这些年,托淑妃的福,当得虽是丫鬟的差,享得却是小姐的福,将一张嘴养得刁钻得紧。    而今倒是混出了头,旁的暂且不论,好歹是皇上亲赐的姻缘,嫁了个文武双全,生得一副好皮相的侯爷。又承蒙天恩,御封了永嘉郡君,可待遇却来个天翻地覆的大转变。不仅食物难以下咽,还要忍受颠三倒四的作息方式,有时不得不歇在马背上。正应了那句老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猴子就得满山跑。”    遥想当年,再回首当下,忍不住就想对天嗟叹,还是老辈人说得好,“女怕嫁错郎”,真真是至理名言!    所幸再苦难的生活也终有脱离苦海的一日,昨日晌午时分,秦怀玉、柴哲威和独孤谋所率领的三路兵马已然抵达虎牙滩,另据李琰夜观天象所知,明日清晨会起大雾,可谓天助我也。而雾起之时即是决胜之刻。    说到天象,我原先对此的了解止在书籍的记载而已,此番随军算是切切实实受教了一回,譬如,夜晚观察蜘蛛网上有无水滴,若有,翌日便是晴天;月亮周围若有一圈月晕,抑或是月光比平日亮堂,翌日则是雨天;子时、辰时、傍晚时分开始下的雨,可能会连续下好几天。    又如,在深山中迷路,用火烤热绣花针的针头,或者在针上涂蜡,然后立即放入水中,针头所指方向即为北方;蚂蚁冬天居山之阳,夏天居山之阴,地上蚁穴高一寸的话,地下八尺深的地方就会有水云云。总算是苦难之中的意外收获。    撇开我与李琰之间的个人恩怨不计,只看他这几日表现出的运筹帷幄、天塌不惊,平心而论,皇上称他“盖天下之奇才”,确实名符其实。且他还是个相当尽责的好老师,虽然我仍想不明白他此举究竟是何意图。    静谧夜空,一轮冷月高悬,凄清的月光如水银泻地,为这本就幽凉的山谷披上了如霜的轻纱,冷漠的风凌厉地从山间穿梭而过,树影婆娑,簌簌起舞,森然一片。    李琰像一座雕像笔直伫立在山口,高深莫测的双眸仿佛蓄满了心事,默默俯视着明日的战场。这亦是他的舞台,他要亲眼见证这出由他自己一手策划的大戏将以怎样的结果落下帷幕。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蓦然跃上东方的天际,死神也终于缓缓睁开了他血红色的眼睛,一场以厮杀为情节、血肉为粉黛、生命为优伶、死亡为代价的杀戮之戏,即将在一片苍茫雾霭中拉开序幕。    因天落峡西面出口较狭窄,西突厥军经过一夜的行军,只一半骑兵出了谷口简单扎下营帐,尚有一半骑兵仍滞留谷中,此刻,也已安营歇定。    李琰与我并肩凝立于山岗,隐于雾霭之后窥探山下西突厥军的情形。许是出谷在望,且一路行来虽时常受到袭扰,却多是虚惊一场,西突厥军的防备相较前几日松懈了不少,影影绰绰只望得几队士兵在巡逻警戒,军阵之中一片安宁。    他们却不知,唐军的三千轻骑和三百天策早在李琰的授意下,以布帛裹了马蹄,趁着雾色,悄无声息接近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李琰见西突厥军已然歇得深了,挥手命人放起一声号炮。原先空洞的囚野四下顿起喊杀之声,三百天策率先自浓雾之中一跃而出,仿佛神兵天降,转瞬间冲入了敌阵。    “变阵,车悬。”沉默了一夜,李琰此时方从口中迸出了这几个字。    传令军士立刻吹响号角,闻得号角声,原本蜂拥在一起的三百天策迅速拉开了阵型,虽然各骑之间的间隔大了,推进速度却比先前更快,锋芒更盛。如此整齐严密,虽极其迅猛却丝毫不乱,足见训练有素,名不虚传。    车悬阵相传是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创造的骑兵阵法,威力惊人,甚是霸道。霍去病曾以此阵纵横大漠,无人能挡,将骑兵战术的祖师爷匈奴人杀得大败,留下了“封狼居胥”的佳话。只是霍去病英年早逝,且汉武帝之后,中原骑兵逐渐衰弱,车悬阵就此慢慢失传了,即便在古籍中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    今日何其有幸,竟能亲眼目睹车悬阵的风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车悬阵一经施展开来,威力确实惊人,但见铁骑如洪,兵戈纵横,那道黑色的洪流仿佛是死神手中的利刃,将西突厥的军阵硬生生犁出了条条血路。    三百天策甚是骁勇,一阵左突右冲,扎营在谷外的西突厥军阵很快被分割撕裂了阵型,紧接着两声号炮又再响起,其余三千轻骑在秦怀玉、独孤谋与柴哲威的率领下也杀气蒸腾地突入了敌阵。山脚下的厮杀变得更加狰狞惨烈,不断有人落下马背,在万马丛中被踏为肉泥,浓烈的血气弥散在笼盖四野的雾霭之中,只觉满目的血色残影,凄厉的惨呼声响彻山谷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