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轻弹衣袖，施施然站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低头看向我，“你当真要我出去？”　　　　“当然！”　　　　“不后悔？”　　　　我只觉好笑，抬眸直视他，一字字道：“求之不得！”　　　　李琰微微颔首，嘴角的笑影更深，轻撩袍裾，转身朝石窟外行去。　　　　能给他一个下马威，实在是不容易，我得意满怀，复裹了毛毡睡下，可刚闭上眼睛，耳边又响起擦擦擦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我心中愠怒登起，猛然直起身子，气瞪向洞口，正想发飙，却见李琰长身立于石窟外并未移动分毫。不禁疑惑，刚才明明听到脚步声了呀！莫非是我的幻听？　　　　揣着满心狐疑，拢一拢毛毡，刚欲躺下，奇怪的声音又再响起，这回的脚步声铿铿震地，其中似乎又夹杂着敲门声，我屏息静气，侧耳细听，这毛骨悚然的声响仿佛是从石窟深处传出的，我探头朝里望去，只见石窟深处阴森幽暗，阴风惨惨。我平生最怕幽冥鬼事，虽说鬼怪之说不可尽信，但仍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憷，全身似有无数小虫爬过，惊得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头皮发麻，转头惊恐地看着李琰，有些结巴地问他：“你……你可听见这石窟中的怪声了？”　　　　我的话音刚落，忽然一声地震山憾、古怪惊魄的空谷巨响在半空中炸响，势如狂狮怒吼，令人心生山崩地裂之恐惧，我毫无防备，如惊弓之鸟一般倏地从地上弹起，几步化作一步，冲出了石窟。　　　　李琰眼带玩味，含了丝淡若浮絮的笑看着被惊吓得惶惶无状的我。　　　　我心有余悸，不安地环视四周，一面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静默了一阵，李琰温和微笑，看着我道：“你白天不是问傅文，此地风景绝丽，却为何鲜有人烟么？那是因为此地山魈鬼怪盛行，常有游人在此殒命，就连历经风霜的探险者都闻之色变。无人敢来此，久而久之，名声自然也就沉寂了。”他忽而凑近我，嗓音变得有些阴翳，“听说，那些殒命之人的尸首大部分都被吞噬殆尽，连骸骨都不剩；有些则是被啃食了半边脸孔，眼珠子都凸了出来；还有一些被利爪撕扯得肠穿肚烂，内脏流了一地……”　　　　他把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绘声绘色，那可怖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惊悚不已，我听得有些呆了，胃里一阵倒腾，身子簌簌作颤，“啪”地一下捂了他的嘴，面上犹自带了三分硬气，口中却颤巍巍地说：“世间……世间何来的山魈鬼怪，你……你不必故弄玄虚地吓唬人！”　　　　李琰似笑非笑，端直了身子，只道：“当然，这些只是传说而已，至于世间是否真有山魈鬼怪，我也说不准。不过，荒郊野岭，猛兽总是少不了的。”言罢，转身走远。　　　　我早已被他刚才的一番话搅乱了心绪，那些凄惨恶心的画面难以抑制地在脑中飞掠而过，眼见他走远，忙拔腿跟了过去，“喂！你上哪去？”　　　　李琰目视前方，脚步不停，淡淡道：“不是你让我离你两丈远的么？我累了，去傅文那儿歇息，你也早些歇着去吧。”　　　　我又恨又恼，明知是他故意吓唬我的，可也实在没辙。此刻，脑中的那些画面如丝似缕萦绕在心头，仿佛是在如镜心湖中投进了一块巨石，激起溅空而起的水花，波荡的涟漪层层向外推展，重重复重重，一时再难抚平。我自幼胆怯，如斯心境下，再让我独自一人回在那阴森森的石窟里，我是万万做不到的！只得拉下脸面，寸步不离地跟随在李琰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一会，李琰忽地滞下脚步。因是月黑风高夜，我一直留心着脚下，未曾注意前方，猝不及防间，“嘭”的一声，直直撞在了李琰身上。　　　　他轻扶住我，问：“后悔了？”　　　　现在言悔，岂非自打嘴巴？我打定主意，拼死也要在他面前保住最后的一点颜面，遂紧咬嘴唇并不言语，只是脸上犹带的三分硬气已如浮云尽散了。　　　　两人相对良久，终听他轻轻叹一口气，回转了身子又朝石窟而去。　　　　我故作平静地问：“你不是要去傅文那儿吗？”　　　　李琰淡淡道：“半夜被赶出门并非是光彩的事，难道我还自己送上门去让他取笑不成？”　　　　傅文向来敬他如神明，从不敢有一丁半点的忤逆，又岂会取笑于他？借口虽不高明，但毕竟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让我不致太过难堪。心下有那么一缕的窃喜，但瞬即被如霭的愁云惨雾所遮去，我与他之间的芥蒂毕竟是深了。　　　　石窟内篝火熊熊，柴枝被烧得劈啪作响，火光在李琰清俊的脸庞上投下了飘摇不定的阴影，他依然以一个娴雅的姿态凝眸看着早已被烤成焦炭的肉。　　　　石窟深处不时传来的阴声令人不寒而栗，使得我下定决心远离那原本蜷缩的角落，我抱膝坐在篝火边，借由明烈的火光来驱散心中重重的恐惧。　　　　石窟外，无星无月，如此的夜直让人忘却了还有黎明的存在。　　　　黑暗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人影，渐近石窟。火光照到他的脸，方才看清来人是傅文，手中似乎还提着一样东西。傅文近前，将手中所提之物往跟前一撂，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狼，身长将近七尺，如此体型在狼中已是少见。　　　　李琰蹲身上前，以袖轻掩口鼻，手持树枝去翻狼的尸身，“这就是当地人口中的山魈鬼怪么？”　　　　傅文道：“想必是了，成群结队有二十多只，体型大不说，这些雪狼竟然不怕火，难怪有那么多人命丧它们之口。”　　　　李琰微微点头，“其余的雪狼呢？”　　　　“已被尽数捕杀。”　　　　李琰复坐回原位，道：“命人剥皮剔骨，将狼肉好生储藏，也许能派上用场。”傅文抱拳应是。　　　　他略略沉吟，将腰间别着的一段竹子取下，闪闪缩缩递到李琰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曾听侯爷提及，‘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汨挥，竹尽斑’。卑职今日在山中偶然寻获此物，不知是否就是湘妃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