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眉心舒展,频频点头,沉吟了一会,道:“侯爷言之有理!不过,出兵之事,牵涉甚大,不如先回长安向皇上禀报之后,再做定夺?” 李琰摆手道:“兵贵神速,若回返长安再呈请皇上调兵迎击,那就太晚了。绝不能让这三万铁骑顺利通过天落峡,一旦到了平原,就如饿狼奔于旷野,再想击败他们,必要付出十倍的代价。”他复又坐回椅子中,低头看地图,“天落峡地势狭长,连绵达数十里,两边多是山岗峭壁,非常适合设伏,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王德略略皱眉道:“侯爷的话是不错,可此番前来幽州传旨,随行只带了三百天策,想来也是万万不够的呀!” 李琰微微一笑道:“若只凭三百天策要伏击三万铁骑,自然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不过,本侯袖中尚藏有精兵无数。” 王德诱惑地“哦?”了声,不解似的,“老奴愚钝,请侯爷明示。” 我也犹自困惑不已,不经意间目光当真就瞟向了他的衣袖,随即又不屑地撇嘴,暗自揶揄,你以为自己是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仙了吗?我倒要看你如何应对! 只见李琰从衣袖中摸出一枚三寸见方的印玺,色绿如蓝,温润而泽,四周碾琢九龙相糺绕,鬼斧神工,精美异常。 王德怔怔然望着印玺,双瞳流转出惊异的光芒,半晌道:“侯爷是想以九龙印玺调兵?!” 李琰微一颔首,“皇上当年命本侯代掌九龙印玺时,曾有明言,危急时刻,可凭此印玺调四方之兵。” 闻之,不禁心生惊叹,原来这就是天策军的兵符——九龙印玺,没想到,这小小一枚印玺,竟还有如此大的权力!皇上对李琰就如此放心么? 王德略静片刻,恳切道:“请恕老奴直言,皇上虽有明言,但何谓‘危急时刻’恐怕很难界定。未经请旨擅自调动兵马,向来为皇上所忌惮,倘若有别有用心之人以此大做文章,诬侯爷一个图谋不轨之罪,皇上不信还则罢了,若是信了,侯爷可就百口莫辩了!还望侯爷三思!” 李琰淡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是明君,想必不会轻信那些流言蜚语的。” 王德轻轻叹息,“侯爷既然心意已决,老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垂首地面,似在深思,过了会儿,抬起头道:“不如老奴随侯爷一块去吧,这样的话,将来若有个蜚短流长,老奴还能为侯爷佐个旁证。” 王德一片拳拳之心,让李琰颇为动容,站起身向王德端正一礼,道:“王公公一番好意,本侯铭感五内。不过,前线凶险重重,公公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为好,而且,皇上跟前也离不了您。” 王德无奈颔首,“那老奴回去该如何向皇上回禀此事?” “如实回禀即可。”李琰持笔蘸墨,在地图上圈画了几笔,卷起地图交给王德,“请王公公将此图呈给皇上御览,皇上戎马倥偬半生,看过之后,定能明白本侯用心。” 王德恭敬接过,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向李琰道:“侯爷既要领军出征,那夫人不如随老奴先行返回长安如何?” 李琰目光清冽,静静看着我未语,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瞳仁反射着点点烛光,半晌才道:“不,芸儿要跟随本侯,寸步不离。” 翌日,天还未大亮,李琰就携我率三百天策马不停蹄地前往天落峡,人马抵达天落峡时已近傍晚时分。是时,斜阳日暮,晚霞映天,天落峡因常年风雕雨刻而呈现红褐色的山体直插云天,在夕阳映照下,犹如一簇簇燃烧的火焰,满山红透,群峰尽染。 据李琰所说,天落峡沟中有沟,谷中有谷,近似呈东西弧形走向,由主谷和七条支谷组成,其中只有主谷可供大队兵马行进,其余支谷皆是千曲百折,曲径如走蛇,狭窄处仅容一人低头弯躯侧身通过,他由此判定,西突厥军必定经主谷而过。 我跃马立于山岗,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峡谷,宛如一条曲身九十九的巨龙劈山而卧。主谷两侧奇峰嶙峋,争相崛起,峰峦叠嶂,劈地摩天,大有磅礴之势。谷道狭又长,且蜿蜒曲折,峰回路转,确是理想的伏兵之地,若将军士埋伏于两侧山岗,待西突厥军队入得谷来,用巨石堵头截尾,再以□□、滚木礌石击之,必能取胜。 见我观察入神,李琰策马至我身旁,笑问:“看了此间地形,你有何想法?” 我懒得理会他,只斜眼扫他一下,又将目光投向了空山幽谷,云烟缥缈深处,不由心叹,天落峡雄奇险峻,别有洞天,集人间峡谷之妙,兼有诸山奇景之长,更蕴万古之灵气,如此人间绝景,却籍籍无名,着实令人费解。想着,心中顿生好奇,适才听李琰介绍天落峡的地形,详尽透彻,对此地知之甚深,想必知道些缘由,可我不愿问他。转而想到询问傅文,他追随李琰的时间久了,多少也应该了解一些,遂唤了傅文上前,问道:“世间但凡有奇景之地,无不游人如织,可此地却为何杳无人烟?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傅文脸色一讪,垂首回道:“禀夫人,卑职也不知。” 我见他面有难色,确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遂未再多问,摆摆手由他退了下去。 夜间的天落峡,气温骤降,朔风凌厉,所幸山间多有石窟,为避严寒,众人各自寻了石窟露宿。我与李琰露宿的石窟只有我们两人,因赐婚之事,我心中对他的恨意不淡反浓,自然不愿对他多加理睬,独自抱腿缩在角落。他则斜斜倚在篝火边,眉眼平顺,却似有疲惫惆怅攀沿其上,双眼微眯地看着火上滋滋冒着油花的烤肉,默默出神。两人心有嫌隙,而且各自怀有心事,彼此相对,自然毫无交集。 如此沉闷的氛围,直让我觉得每一刻时间的流逝对身心都是折磨,想睡又睡不着,躺下、坐起,如此几次,心中越发的焦躁。正闭目躺着,察觉身后有细微的响动,我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盯着躺在我身侧的李琰急道:“谁让你睡这的?”我一指洞口,“离我两丈远,不许你再靠过来。” 李琰轻轻叹息一声,半撑着坐起,随我所指望了眼洞口,道:“两丈之外可就是露天野地了。” 我朝他一挑眉,道:“不错,我就是要你出去。皇上虽将我许给了你,可我们还未正式进门,我有权不与你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