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笑了笑,嗔了他一眼,道:“你还知道这是自己的家呀?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学着鸡鸣狗盗之辈半夜翻窗户,不把你当成小贼才是怪事。” 侯承远轻笑一声,温言道:“我从窗户瞅见你睡得正香,怕开门声扰了你的好梦,便想翻窗进来,没成想还是吵醒了你,还挨了你一记闷棍。” 听他此言,不由心头暖暖,我关切地问:“你的手臂当真没事?” “真的没事。”他转眼看着满桌菜肴,喜笑颜开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不过都已经凉了,你用过晚膳了么?” “事情太多,还没顾得上。你呢?” “用过了。”我立起身,“我去把菜给你热热。” 侯承远摆手道:“不用麻烦,这么吃就很好,我都快饿死了。”说完,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吃起来,看样子,的确是饿极了。 “慢着些,当心噎着。”我为他斟了杯酒,微微皱起双眉,“我听赵怀礼说了,此番你是大捷而归。回来之前,你也不来信告知我一声,害我凭白多担心了好些日子。” 侯承远牵着我坐到他身旁,饮了口酒,含笑道:“我是想给你个惊喜。” 我微嗔道:“喜我没觉得,惊到是担了不少。” 侯承远笑笑,又埋头猛吃了一通,握一握我的手,忽然道:“此番狼道狭大捷,也多亏了你。” “我?”我困惑地凝视着他,“你打了胜仗,与我有何关系?” 他回视着我,恳切道:“拓跋亦辞狡诈多谋,并不容易对付。他在狼道峡设下伏兵,想趁着久且洛生尚未部署到位,用计激我与他决战,有几次我差点没忍住,亏得你让信使捎回的书信中每每提醒我要收敛脾性,我才不至贸然出击。等到久且洛生的廓州兵部署妥当,合二军之力,才将拓跋亦辞大败于狼道峡。” 我含笑低首,“能打胜仗,一是你指挥得当,二是将士用命,我不过是适时地提个醒而已。” 侯承远笑说:“若不是你,我就算能胜,必定要损兵折将,不会胜得如此轻松,所以说,此次大捷,你居功至伟。” 静默了一会,我望住他道:“你并非是有勇无谋之辈,只是容易冲动,好逞一时血气之勇,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其实我也一样,冷静有余,却颇多妇人之仁,此二者皆属‘小不忍’。”我掩嘴笑笑,“你我二人倒是将这‘小不忍’都占齐了。” 侯承远亦是笑得开怀,“这么说,咱们是互补不足,也算是天生一对了。” 我脸颊稍稍发烫,拿起酒壶又为他斟了一杯酒。 他举杯凑近唇边,忽又放回了桌上,双手将我的手拢在掌心,用力复用力地紧握,我凝眸于他,他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脉脉含情,直比那炉火热烈百倍。 四目交融之下,早已浸染绯云的粉颊越发的红如沁血了,我不好意思地垂首地面,蝇声道:“为何这般看我?” 侯承远又定定看了我一会,方才笑着道:“丈夫看妻子,不应该么?” 我红着脸,羞赧道:“还不是呢。” 侯承远轻笑着,指尖滑过我的脸颊,轻轻说:“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我漏夜前来,便是想把除了狼道峡大捷之外的另一桩喜事告诉你。” 我盈盈而笑,“看把你高兴的,是何喜事?” 侯承远喜形于色道:“听宫里的人传出消息,皇上念我多年征战有功,却仍无子嗣继后香灯,终于答应要为我赐婚了!” “真的?” “我想赐婚的旨意不日就会到了。待旨意一到,我就马上派人将你爹接来幽州,我们一家团聚。”侯承远拉着我站起身来,轻轻拥我入怀。 闻得此喜讯,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事到临头,忽然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莫非我是在恐惧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不可否认,潞国公的态度确实是我一大顾虑。但是,我更害怕的是另一个原因,情之所动还是心之所属?是感动还是爱?我口口声声说会以真心待他,我是否真的做到了?心中隐隐闪过一丝迷茫惧怕,不敢再深想下去。 侯承远紧紧拥着我,意味深长道:“九年了,这一日,我整整等了九年!自与你初相逢,你的影子便占据了我的心,魂牵梦萦,挥之不去。”他略带凄然地低垂眼帘看我,语声沉沉,似有无限感慨,“在南山马场时,你我时时相对,可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投入了他的怀抱。是我把你带进了南山马场,是我将你拱手送给了别人,你知道吗,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痛苦和残忍的一件事!” 稍稍静了片刻,他释然一笑,眉宇间有一抹明光闪耀,那是发自心底的温暖,“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心头一热,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颗颗滴在他的锦衣上,我努力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我是喜欢他的!我的心里是有他的!…… 赐婚的旨意还未传来,侯承远已迫不及待地命人开始筹备成亲事宜,他之所以如此心急,箇中缘由我自是了然于胸。他这些年屡屡请婚不成,皆因潞国公的极力反对,这回,他是想趁着潞国公随李大将军远征吐谷浑,无暇顾及此事,来个先斩后奏,待潞国公征战回返,便已是板上钉钉,无从更改了。 于是,都督府早早便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大门被粉刷一新,雕花廊檐下挂满了大红灯笼,烫金大红喜字贴遍了府中各处,从里到外都透着喜气,无一不是在告知世人,都督府不日将有喜事。一时间府门前车水马龙,往来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从长安到幽州,快马也就五、六日的路程,想着皇上的旨意应该这两日就该到了,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焦躁,遂行至桌前,铺纸、研墨,提笔蘸满墨汁,开始练字,想借此来凝神静气。并未多想便随手写出:“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