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至极?”碧流东极力压制擂动的心跳,自大知晓六十年因果之后,他可从来没想过会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莫珠子与凌少的悲剧。
南白玉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一旦冰释前嫌,后果将不堪设想!玄门如今兵力奇缺,也只有一个逍遥镰可用……碧流长老这是什么表情?若有异议,不如由你来教教本座,该如何破局?”
一声“碧流长老”一句“本座”醍醐灌顶。碧流东突然恍惚了,此刻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可以促膝夜谈的师兄了,而是身为玄门之首高高在上的总督。总督的眼神总督的语气,仿佛在告诉他,人情和道义在这个时候何其脆弱,何其可笑,何其幼稚。
此时此刻,南白玉曾经对莫珠子的重视与偏爱仿佛水上面之上的落花一般,过了也就过了。铁石心肠是一个领袖必备的技能,“大局为重”之下是一颗铁石心肠,将一切情感驱逐于利益得失之后。他突然想起师兄处理东方念的情境,想起关键时刻他对月轮弓的在意更胜过于一个无辜的生命。其实,自南白玉登上那个座位起,一切都回不去了吧……
这是碧流东最不愿意看到的“蜕变”,当初他就隐隐担心,担心那个嘴上严苛但内心柔软的人会逐渐变得僵硬冰冷。北伐之后,南白玉的容颜逐日憔悴,他何其不安,在发现蓝月谷的桃花林无法接近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其中原委。可他一直没有说过,因为他怕,怕南白玉会像舍了东方念一样舍了莫珠子。他如今的震惊,绝非所料未及,而是最怕的预测始终应验了。
他懂,但他无法接受。
碧流东身体后仰,又深又长的吸一口气,脊背随之挺拔起来,那状态是一种无声的抗议,直视南白玉:“在总督看来,诸子箭是局中纽带,所以便要切了它?这算什么?壮士断腕?”
南白玉眉间沟壑深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以一己之力灭掉北冥百名精锐,这样的角色站在谁的对面都是威胁。”
碧流东腾然起身,语速急促起来:“若总督认定诸子箭为敌对势力,为何不堂堂正正对峙,何以要假手于人?这……这岂非卑鄙?”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故作雕像的汪不服也忍不住暴露了心中浮动的情绪。
“神兵若不再为我所用,亦不可能成为北冥爪牙,若联合蓝月谷等势力,我中原玄门将腹背受敌!”南白玉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碧流东不可置信的:“总督这是要重蹈六十年前的覆辙吗?”
“六十年的恩怨你我再无回旋之地,事到如今一切以玄门利益为重,”南白玉转头问向汪不服,“夜鸟首领可有异议?”
一如往常假装透明的汪不服突然被点名,在短暂的猝不及防之后恭敬颔首:“……夜鸟谨遵总督旨意。”
“好!那……”南白玉抖了抖衣袖。
“师兄!!”碧流东提高嗓门倏然截断南白玉的话,惊痛从齿缝里蹦出,“师父当年的所作所为,您当真认可?”
“放肆!”南白玉厉声断喝,“妄言恩师,跪下!”
“……”碧流东傲然相视丝毫未动,在他记忆里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剑拔弩张的忤逆。
南白玉两步上前紧紧逼视一脸执拗的碧流东,后者丝毫不让,直直的瞪着南白玉。
“碧流东在此斗胆问总督一句,若有朝一日,我逆了您的旨意成为那一只带毒的臂膀,您是否也会连我……一起弃了?”
衣袍无风而起,碧流东的眼中洇出一片深黑的水气。无声的对抗让气流像被牵扯的皮筋,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在坚持不住就要崩裂的撕扯声。汪不服身在咫尺,只觉得喉间干涩头顶仿佛被什么紧紧罩住,越裹越紧。
“师弟,”最终,是南白玉的拂袖转身打破了这一切,他嗓音喑哑带着细微的颤抖,说出来的话,却冰寒无比,“师兄对你……很是失望。”
失望?哈哈……碧流东雾色袅绕的眼中渗出丝丝血红,他嘴唇嗫嚅几下,最终留下一句“我也很失望”后转身而去。
蓝月谷,白水河边。
汪不服看着眼前这个与盛景融为一体的男子,其身上散发的失落似乎无从隐藏。汪不服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位一不小心跌入凡尘的桃花仙是应该属于这里的。
“这么说,首领此行是要拿住我咯?”碧流东的声音有些沙哑打断汪不服的思绪,那嘴边挂着的笑可比潺流的河水凉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