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河边树影重重,这里的绿植带着地域的特性,有着只属于岭南的茂密。
阳光摩擦树叶,落在皮肤上留下干燥的温度。
汪不服站在一片树荫之下,身后几丈开外跟随的部下也没有任何隐藏身形的意思。
一切看起来都如今日的朗朗晴空一般,是光明磊落的。
“碧流长老切莫误会,”汪不服抬手一礼,表明来意,“此行并非总督授意。”
碧流东露出轻松的笑意:“首领将人留在身后独自上前谈话,自然是有真心话要讲。”
汪不服省去那些来来回回的寒暄,点点头直接了当的:“自变故以来,总督夜以继日心力交瘁。您与他何其亲近,不过就是此次意见相左罢了。长老不必如此,总督也不想怪罪。”
不想怪罪?何其亲近?碧流东心中一阵寒凉。
要知道,正因为何其亲近,正因为何其了解,才能第一时间感知到自北伐以来师兄的变化。
“言语伤害,负气出走,无疑落下口实,玄门内忧外患,您这不是给其余家主参奏的机会,给总督增加烦恼?”汪不服声音很轻,显得比平日里温和许多。
碧流东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夜鸟的首领,这席话怎么听都像是亲戚朋友在规劝一个无理取闹离家出走的小媳妇。这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呵,”碧流东反诘一笑,“好个夜鸟首领,既是身居玄门高位,又行走于四方天地,与那些鼠目寸光的世家弟子本是不同,当真没有自己的思量?汪队的言听计从,真是职责所在?还是说,想置身事外啊?”
虽然夜鸟在行动时大多时候是听从长老调令,但作为夜鸟首领,其地位与长老是平级的,甚至在某些层面上更高于长老,因为他们是与总督最接近的人。
“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缕阳光爬过汪不服硬朗的轮廓,面对那夹枪带棒的话也不动怒,“正如长老所言,夜鸟行走四方看太多听太多,难免会……感情用事论断偏颇。”
汪不服还特意顿了顿,碧流东心知,他想说的是:难免会如你这般感情用事。
“偏颇?”碧流东道,“首领认为感情用事即是偏颇?!凡事怎可以利弊断取舍?!”
“呵呵,所以嘛,长老只是长老,总督就是总督,”汪不服说罢,眼角流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身为夜鸟之首,听从总督的命令便是唯一要务。其余的,我自认没有那份眼界。长老心系总督,是关心则乱,那么不妨跳出来想想。北冥为何在这档口不乘胜追击灭我玄门,而是要与岐王结盟?局势如此,不容私情恩怨。”
碧流东哑然。汪不服的意思无疑就是,但凡能挥斥方遒的人,最在意的必然是全盘大局的取舍都不是自我情感的得失。中原岐王如斯,北冥妖王如斯,玄门总督如斯。汪不服说得很对,他不是总督,身后没有整个玄门,他只是南白玉的师弟,他要保全的始终是一个人,仅此而已。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何尝不理解,正因为理解,才不想重要的人去承受先辈遗留的烫手山芋,重蹈覆辙一错再错。玄门和北冥之间的恩怨太远太深,能破沉疴烂疾之法,唯有施以猛药。
碧流东脑中闪过一念,仅仅这一瞬仿佛便是那唯一稻草。
“敢问汪队是否已将消息传与北冥?”碧流东突然问道。
“当然。”汪不服据实以答。
“好,”碧流东点点头,唇边那抹消失的笑容又回来了,“烦劳首领带我穿句话给师兄:总督于我如兄如父,今生今世我碧流东都不会让自己成为那只歹毒的手臂。”
说罢,摸出一张传送秘符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于原地。
“汪队?”身后待命的夜鸟跟了上来,一脸狐疑,“这……碧流长老这是去那了?”
汪不服皱了皱眉:“未央城。”
事情发生在云梦子与莫珠子会面的几日后。
蓝月谷的结界外变得不再清净。
有时候是北冥影卫试图攻破结界,有时候则是中原玄门以捉拿叛逆为由开战,有意无意的试探结界的范围,后来几日双方狭路相逢,有一搭没一搭的过招交手。结界几次三番遭受到冲击,虽然并未攻破,但无疑已然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