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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婢女姓朱,又生得纤瘦,“朱樱春熟”这几个字倒也贴切。

苏蘅见她身上伤痕有新有旧,骇然可怖,不由放轻了声,“你被打,有多久了?”见那樱儿筛糠似的发抖,又补了一句:“别急,慢慢说。”

她的耐心与和善显然给了樱儿底气。

樱儿慢慢攥紧了拳头,鼓起勇气,将事情原委道出。

“便是、便是从今年大郎回来开始的……原先奴伺候娘子,娘子倒也和蔼。元月间一日,奴伺候大郎和娘子晨起更衣,大郎忽然盯着奴看了一会,笑道‘竟有几分像’,又问奴的名字。大郎觉得角子不好听,便改了奴的名字,还要奴记住这句诗。碧云娘子从大郎走后便开始冷言冷语,道奴狐媚。后来大郎返了怀州,娘子在府中郁郁,想起此事便拿奴作气……”

樱儿说到这里时,喉管喑哑地发出嘶嘶气声,但她还是坚持说下去。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不说,被抓回去恐怕只有被打死的份儿。

“那袁氏如此,你为何不去告诉长公主和都尉?”一旁有人插嘴,问。

樱儿这会抬起脸,眼睛血般通红,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凄哑的嗓音像骤然断裂的胡弦,“碧云娘子平素小心,又有韩嬷嬷给她撑腰,奴哪里见得到长公主和都尉!葵娘子常来往,曾数次看见奴手上的伤,便问碧云娘子为何如此待我,碧云娘子却张口颠倒黑白,说是我自己磕伤的,奴实在是有口难言!”

“今日奴小心伺候,碧云娘子见奴穿的褙子上绣着青色祥云,忽然又发作,道是犯了她的讳。奴实在不是故意的,这褙子是阿娘在奴离家前缝的,阿娘不识得碧云娘子,怎么会有意冒犯她呢……说着便叫这几个粗使婆子打我……”

樱儿说到此处,眼眶赤红,泪水冲开伤痕,淡色血水顺着颊边淌下来,亦不敢拭去,只道:“小娘子救命!郎君救命!”

她便重复着这两句话,双手撑地,不住磕头。额头磕破也不知道,只是机械地一下一下钝声磕在青石地砖上。

苏蘅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微微闭上眼,似乎想要躲开这头颅撞击在地面的画面和耳畔的麻木钝响。

良久,她道:“你们可知道,下人不是猪狗。她是活生生的人,也知道疼。你们这样是岁数,可有儿女?若儿女在外为奴婢,却被主人当做猪狗打骂,你们作何感想?”

那些打人的婆子无人敢答。

薛恪方才一直没说话,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苏蘅。

长公主府的家事,他是半个外人,她有自己的主张,亦不是甘于躲在男子身后的性格,他索性敛了眸,袖着手看她的处置。

其实,她不为这婢子出头也是可以的。

坐上车辇,回到官邸,眼不见心不烦,过不了几日,她就会忘记这一桩节外生枝的小事。

这似乎才是她会做的事。

但她却替这素不相识且险些伤到自己的婢女出头。

若不是她耐心而镇定的循循善诱,那奔逃的婢子恐怕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就要被再抓回去。

薛恪不语。他原以为这只不过是她在府中立威、邀买人心的手段。

直到她说,婢女不是猪狗。婢女也是人,也知道疼。

落日西坠,她就站在最后一抹余晖里。

他离她很近,近得可以清楚看见她额角被风吹动的柔软的金色绒发。小巧的鼻,尖尖的颔,逆光勾勒出几乎透明的边缘。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极力克制的不忍——在看到那婢子头上的汩汩血洞时,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面色苍白,胸口漫长起伏,喉头有不可分辨的极其细微的哽咽。

她在克制,垂下眼,将自己的神色变冷,用难以捉摸的神色来显示她的不在乎。

若是为了邀买人心,她大可不必这样。

而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相信她是善良的。

苏蘅并不知道薛恪的心绪,定了定神,道:“阿翘,把她扶起来,拿帕子把她头上的血擦了。”

周遭的仆婢都从金水官邸跟来的,苏蘅和薛恪素日对下人极温和,何曾见过这样的事?众人盯着地上的那摊淡色血水,要下多大的狠劲儿才能把人打成这般模样啊……

阿翘疾步上前把樱儿扶起来,愤声道:“官家着团龙纹不可犯忌,圣人着凤凰纹不可犯忌①,只因她名字里有碧云二字,这青云图案也不能犯她的讳?这便要把人打死,她当自己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