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摇摇头,若她不救樱儿,也许樱儿拖回去就被打死了也未可知。
她不爱管闲事,只求在这个世界里与人无争地安稳过日子。
但有些闲事,实在不能不管。
苏蘅垂着眼,“去回袁氏,这丫头我要了。她若实在离不开这丫头,可以亲自来金水官邸找我要人。”
“实在离不开”几个字,苏蘅说得很慢,但一众婆子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芒刺在背,又被苏蘅居高临下地盯着,更不敢抬头。
阿翘打量着自家主子,这冷谑的语气她倒是熟悉,苏蘅原就是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可她瞧着,这似笑非笑的神态,怎么这么像薛郎君呢……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领头的婆子毕竟是袁碧云的心腹,还指望着袁碧云往上攀一攀,这时擦了擦头上冷汗,斗胆道:“小娘子,如此……不妥当吧?角子这丫头到底是公主府的奴才,碧云娘子又是您半个嫂嫂,若让人知道小姑夺了嫂嫂的贴身丫鬟,还叫嫂嫂亲自上门去要人的,怕是……”
苏蘅不再多言,眸光一转,阿翘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厉声打断那婆子,“谁是嫂嫂?谁是小姑?这话说得好奇怪,长公主府里谁不知道大郎尚未娶正妻,袁氏不过侍妾而已,便想要做朝阳郡君的嫂嫂,不知道知会长公主与宗正寺没有?”
宗正寺乃是九寺之一,掌管皇族事务,管理皇族、宗族谱牒。宗族成员不论地位高低、与当今皇帝血缘亲疏如何,都在其管理权限之内,成亲及生育子女都要及时申报宗政,以便编入谱牒之中。但若是纳妾,便无需通报宗正寺,可见侍妾地位极低。
天色渐晚,苏蘅不欲在此周旋,也不再理那婆子嚅嗫欲语的嘴唇,看了一眼瘫晕在地上的樱儿,对身后的随从道:“你们用我的车辇送她回金水官邸。找个大夫,替她治伤。”
阿翘问:“小娘子,你不回去么?”
出门前,阿翘知道郎君是有公事的,不同他们一起回去。但听小娘子的意思,怎么也忽然改变主意不回金水官邸了吗?她要去哪?
苏蘅摇摇头,“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实则是,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蘅慢慢走出垂花门。
众人抬首看向此间的另一位主人,眼中皆有问询的意思。
东京城虽然治安良好,但免不了有个把游手好闲的轻狂人,放任这一身华服的小娘子一个人在街市上悠游,怎生是好?
薛恪看着她的身影,淡淡道:“你们去跟在她身后,莫叫她发现便是。”
出门是清早,此刻已是月上柳梢。
苏蘅一个人在街市上溜达,心里有股子怅然。
世界上大约有两种享乐派,苏蘅姑且在心里分成“刺激享乐派”和“温和享乐派”。
前者,像古龙笔下的风四娘,享受人生的方式就是追逐一浪高过一浪的刺激感受:“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而苏蘅,恰恰是另一种。
从小的生活和教育塑造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性格:不喜欢任何过于强烈暴虐的事物,茶要温,酒要醇,连喝碗清粥都最好不稀不稠,中庸温吞的方式可以将生活调试到一个最舒服的状态。
刚才亲眼目睹那样强烈的苦楚和极度的求生欲望,她很不习惯,一颗心好似被无形的手揪紧。这种紧绷感松弛以后,潮潮皱皱的一片,这感觉便是怅然。
前世的她也是这样,要是心里有什么派遣不去的情绪,她就会戴上帽子,拿上相机,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走。
人间热闹烟火气总是抚慰怅惘的最好解药。
幸好,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热闹和烟火气。
苏蘅曾经想要好好逛一逛夜间的东京城,都被苏璞拐去了琅嬛院。
所以这是苏蘅第一次正经逛夜市。
东京夜市自日落后便开张,直至三更尽如要闹去处,通晓不绝。冬月虽有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
诗中说,“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夜市如早市一般,贩卖各色货物,其中最引人的自然是各色小吃。
汤鲜鱼嫩的紫苏鱼,热鲜嫩香的炒凉粉,汤味醇厚的金丝肚羹,酥松适口的香辣糍糕、清凉沙甜的煎西京雪梨,外焦里嫩的红糖炸角子,酥焦五香的羊肉胡饼,外焦里暄的鸡蛋灌饼,清鲜利口的鸡丝馉饳,甜香可口的缸炉烧饼,样样引人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