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薛恪搞什么鬼。他素日是不怎么理睬她的,难不成此刻突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她较量较量?可惜她上辈子的爱好里没有跆拳道,不然她可不会怕他……
正当苏蘅的脑袋里瞬间飘过乱七八糟的念头时,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阿翘阿罗等仆从也发出惊呼。
薛恪勾唇,微带讥讽。
他松开她的手,没有说话,下颌抬了抬,示意她转头。
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小的女子身影从游廊拐角蹿出来,不管不顾地径直往这边冲过来。若不是刚才薛恪迅疾伸手将苏蘅拉到自己身后,那女子便要撞在苏蘅腰上了。
几个粗使婆子匆匆寻着那女子的踪迹跑过来,口中骂得难听,恶声道“贱婢”“贱蹄子”“狐媚蹄子”,看样子是在追她。
这几个婆子没曾想到在这里遇见苏蘅和薛恪,愣了一下。
那女子便抓住这一瞬,爬到苏薛两人跟前,她喉咙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太大的声音,绝望地爬过来拉苏蘅和薛恪的袍角,“救命!小娘子,郎君!救救奴,碧云娘子要打死奴了!”
一众婆子急急行礼。
这一连串的变故叫一行人怔在当下。
领头的婆子顺势说道:“这贱婢先冲撞了碧云娘子,此刻又冲撞了小娘子,实在该死!我等正要将她抓回去惩处,小娘子且放心!”
说罢,不等苏蘅回答,这便要抢上来再抓那婢女。
还是薛恪开口。
他声音平静,问苏蘅:“你可伤到哪里?”
苏蘅被他挡在身后,自然没有受伤。只是他这样明知故问,便叫苏蘅反应过来了。
苏蘅摇摇头,皱眉道了声“没事”,然后沉声反问那些婆子,“我说她冲撞我了吗?你们这样着急抓她做什么?”
苏蘅和薛恪两人这时并肩而立,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苏蘅心念飞转。
前世也是看过宅斗小说的,自然知道大宅子中整治人的手段可以极阴毒。这婢子一身伤,精神也恍惚,她说“碧云娘子要打死奴”,只怕“打死”这两个字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这些腌臜事,平日里苏蘅看不见,自然装作不知道。可是此刻她碰上了,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原先看电视,看到主母或管家婆子动辄打死个把下人,浑然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情节总是忍不住吐槽,然后飞快翻过去不看。此刻清楚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得浑身是伤,可怜得近乎惨烈,心中越发有种作呕的痛恨。
此事是长公主府的家事,薛恪是不该开口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方才才以委婉询问提醒苏蘅,而非直接开口阻拦。
他既然不能管,那么剩下的事必须得由她出面料理清楚。
苏蘅没有避开这婢子的拉扯,只是低头。看到她手臂上、脖颈上新旧交错的青紫肿痕,苏蘅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尖叫声那般短促——她的喉咙被人掐过,不止一次。
“你方才说碧云娘子要打死你,怎么回事?”苏蘅冷冷看了那正欲抢上来答话的领头婆子一眼,“我不是在问你。你说。”后面两个字语气柔和,却是对那被追打的婢子说的。
那婢子喘息着,也许是被打懵了,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一径地哭。
“你先起来吧。”见那婢子呆愣,不敢动也不敢起身,苏蘅无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子这才讷讷开口:“奴……奴本家姓朱,进府后便开始伺候碧云娘子。娘子赐的名,叫……角子。”
角子,朱角子。
也亏袁碧云能想出这种粗鄙的名字安在一个女孩子头上。
那婢子抬眼,见苏蘅面色冷沉地看着众人。府中人皆道她是喜怒无常的混世女魔王,袁碧云也是把她打急了,她拼了命逃出来,也不知该往哪里跑。见这边一群人行来,才不管不顾地兜头撞上来向苏蘅求救。
那婢子见苏蘅也算护着自己,这才平复了些,声音不再那么颤抖,又道:“后来……大郎觉得‘角子’不好听,便改成了樱儿。”
苏蘅“哦”了一声,问:“是哪个字,是‘樱桃樊素口’的樱吗?”这是白乐天的诗。
苏璞喜欢白居易,袁氏的名也是他少年时从白诗中挑来替她取的,“白日斜渐长,碧云低欲堕”,“碧云”二字便是由此处来的。所以苏璞若再用白诗为他人取名字,袁氏自然要嫉妒怨恨。
但刚问完,苏蘅便觉得自己问得不对。此间婢女大半不识字,她拿白居易的诗去问,问得这样文绉绉,倒好像是在为难人家。
樱儿哭着摇摇头,显然不知道白居易这个人。
她想了想,极小声答道:“大郎说,是‘朱樱春熟,素柰夏成’的樱,只叫记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