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是给长辈拜年的日子,向晚如今在上京能走动的人家不多,就让丁妈妈去给舅家和范叔那送了年礼,自己则带着节礼亲自给商府送去,她是年二十九那天得到的帖子,说是姐姐一家三口回了上京,而且是因为姐夫任期已满,等着开春述职的。 姐妹俩见面先是哭又是笑的,弄的身边的人也跟着唏嘘,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向晚把前几天才买的翡翠如意金锁亲自给姐姐的长子岫哥戴上,岫哥一点也不怕生,咧嘴直冲小姨乐,口水都流到了围嘴上。 向晚忍不住就香了一口,姐姐看着向晚,倒不像是强颜欢笑,可是也不能总这么混过着,这女人,还是得找个好人家才行。 向晴才把话头引到了男人上头,向晚就像炸了毛的母狮子,上一回能归家,她都仿佛脱了一层皮,再不想自寻死路,于是赶紧把话题岔开,说是自己在如意巷整治了个小菜馆,正月初六开业,姐姐姐夫要是不忙,可得来捧场。 妹妹开口,向晴没有不答应的,何况还是添财进宝的喜事,接下来还分享了一下她这些年来经营产业的心得。向晚庆幸,这话头终于给岔过去了。 正月初六,向晚辰时就带着九儿和珠儿出了门,家里就托给谢氏照应。 因怕向晚再受了惊吓,九儿特意让马车提前来接,出门前还不忘左顾右看。 卜得的吉时在巳时初刻,向晚看时间还早,就自己在酒楼里四处看看,从铺面收回来到现在,她统共才来过两次:量房一次、还有大年二十九犒劳摆酒一次。 戴掌柜本想亲自陪着她,向晚哪能这个时候裹乱,只嘱咐他打好这头一仗,争取来个开门红,要是头三天每天的流水能到300两,她就给所有人包红封。 按着向晚给定的数,就是一天4桌低等宴席,或者20桌一楼雅座的量,努力一下,应该是有希望的。 倒不是掌柜的悲观,实在是之前枫雅居的经验告诉他,这里的客源真的不多,只靠着偶尔工部衙门漏出点散客维持生计,如今衙门口没有开门,就更难得彩头了。 店里今天的人手备的很足,除了李全孟善夫妻和他们家五个小子、邱举钢、曹四龙两个大厨并两个学徒,卫聪等8个伙计,4个帮厨,她另从家里带了2个粗使婆子帮忙烧水摘菜。 刚过巳时,姐姐带着姐夫也来了,因岫哥还小,留在家中放在郭夫人屋里照看。 向晚看时辰快到了,就让厨下先预备下酒席,巳时三刻再送到楼上的雅间吉星高照屋里,自己则陪着姐姐姐夫坐进了一楼刻着青云直上的那间雅座里,还顺手拉上了拢翠纱帐,姐姐不禁打趣:就你恁多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商子桓这次进京述职,十有八九是要入六部的,可不就是青云直上了。 喝着碧螺春,品着佐茶的小点,不觉就到了吉时。 向晚带着众人到门口亲自揭开了红绸,紫衫木的匾额上是行云流水般的四个大字:客似云来。再看两边的楹联,左边是:色香味形多雅趣;右边是:烹调蒸煮俱清奇。 等到掌柜的把鞭炮点起来,舞狮的闹起来,不少街坊邻里都过来看热闹,远山和青牛亲自带着伙计们撒喜钱,派福饼,一时间门口热闹非凡。 向晚看时候差不多,就把姐姐姐夫请上了二楼吉星高照里,门口的伙计赶紧吩咐开始走菜。 向晚倒没因为人少而减了席面,反而让拣了好的送来,向晴看都上了6个热荤、6个冷荤、6个山珍加上6个围碟,其中还有鱼翅、熊掌、狍子肉,而门口还在唱菜名,赶紧让向晚收了手,这顿肯定是不会收她银子的,这也太铺张了些。向晚也没强求,又让加个鱼唇汤才停了上菜。三个人边吃边聊,转眼就到了快午时,掌柜的这时来报:二楼雅间花开富贵来了第一桌客人。 戴掌柜本来眼看快午时还没有客人,等的心都焦了,向晚却是早有预料:这大年下的,工部衙门还在休息,街坊四邻刚吃了几天年饭,闲来也不会下馆子,只有那些逛街逛累了的客人,还得是得着了礼券的富贵人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标,就像是现在花开富贵这一桌女客,就是携了女儿们逛街的两家交好的官家夫人,因为在御街找不到合适位置才驾车而来的。 向晚看她们上来就点了120两的席面,自然不敢怠慢,问清了客人的身份年龄关系后,又让额外送去一份松鼠桂鱼和素八珍,取“珍贵”的意头,又附送两个墨条大小的红漆木盒,说是以后凭着盒子里的烫金流云卡可以优先预定雅间的位置,同时酒席也有折扣。客人看店家敞亮,伙计讨喜,随手给了2两银子的赏钱,没想到伙计竟然退回来1两,还说:小店的规矩是最多就收1两银子的打赏,让客人满意本就是自己的分内事,收这1两都是因为不好驳了客人的好意。客人感叹店家懂规矩的同时,又额外给下人们在楼下叫了2桌酒菜,戴全让把人安排在离门口最近的竹报平安和荷塘月色里。 许是门口的雅座带动了人气,也可能是因为午时已过,在御街上找不到饭辙的人越来越多,楼下剩下的8个雅座已经填上了5个,按着各桌下的菜单,再乘以八折,距离300两的目标只剩下120两。 戴掌柜此后每每回忆起开业头一天必较锱铢地算计着百八十两的流水,都会替自己觉得丢脸,当时怎么就那么上不了台面。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又出了一件让戴掌柜头疼的事。 店里午时刚过来了几个富家公子,说是要个上好的雅间饮宴,伙计看过一行人的着装打扮,就把人带去了二楼东边的紫气东来,这屋子两面临窗,装潢也大气,想来会让客人满意。可是不成想,这次遇到个浑的。 这拨儿人里有一位陈姓公子,开席没一会就内急去找恭房,正好看到伙计给吉星高照屋里送茶水,他冷眼瞧见,这间屋子不仅装潢上乘,而且隔音也最好,且屋子里就三个客人,顿时就火冒三丈。陈公子觉得受到了慢待,于是就下楼找了掌柜的。 戴全过去也常见这样的主,一般说上几句好话再附送两个酒菜,自然就天下太平;要是稍微强硬一些的,顶多也就是带了众人拂袖而走。 今天这位陈公子却忒不讲理,非要换到吉星高照那间,还扬言:要是店家解决不了,他就亲自去找里屋的客人聊聊,说完就回了二楼雅间。 别说现在是东家在招待她亲姐姐姐夫,就是普通的客人,也不能这么做啊。戴全实在无法,只好让伙计悄悄叫了向晚出来。 向晚也没想到开张头一天就有人砸场子,看来得自己这个东家亲自出面了。 向晚略正了正衣饰,就推门进了紫气东来。 屋里的众人正喝酒打闹,冷不防被个生人闯进来,哪能不生气,刚有人要发作,却被向晚抢了话头:“小店今日开张,能得诸位公子捧场,实在是三生有幸,小女子不才,正是这家店的少东家,听说刚刚伙计招待不周,唐突了在座的某位公子,我这厢来是来赔罪的。”说着还款款施礼。 “哼!你就这么一句道歉就完了?掌柜的没和你说清楚?我们要换屋子,不然,这事没完。” “这位公子息怒,小店头一天营业,您愿意来捧场,我本不应扫了您的兴致,但您也看见了,如今吉星高照里的客人正在用餐,且来了有一个时辰了,您大人大量,也别跟我这个小店计较,今日的酒菜,给您算成七折,只当是交了您这个朋友了,不知您意下如何?” “呸,你是说我拿不起银子来这讹人不成?” “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向晚出来半天没回去,向晴担心她出事,就让丈夫出门看看。商子桓刚走到紫气东来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客人胡搅蛮缠,赶紧替小姨子出头。 “关你什么鸟事?唔......”陈公子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就被身边的表哥沈谦拽到了椅子上坐下。 “不过是场误会、我表弟他刚才多喝了几杯,冲撞了两位,实在是对不住。我代他给二位道歉了。” “表哥,你怎么能帮着外人?”陈公子错愕。 “还不住嘴,你忘了出门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了?”陈公子立刻成了霜打的的茄子,硬气不起来,嘴上却不依不饶“那间才三个人,我们有八个人,让个屋子怎么了,又不是不给银子。” “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你再胡搅蛮缠,别说我回去禀明了你父亲。”陈公子立时收了声。 “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们也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店里还有些杂事要办,恕我先失陪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掌柜的,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多海涵。”看着事情解决了,向晚也知道这开门做生意,就是讲究个和气生财,人家愿意息事宁人,自己也得见好就收。 向晚和商子桓回到吉星高照,都默契的没提刚才的事,怕向晴白跟着担心。 向晴看时间不早,也惦记儿子,就起身告辞,向晚也怕再出什么事让姐姐遇见,连忙亲自送姐姐姐夫下楼,另让人准备了两盒特制的点心让姐姐带回去。回到二楼的时候,正好遇见陈公子的那位表哥出门净手回来,于是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这才进了北边的账房。 沈谦看着女子的背影也没多留恋,转身回了紫气东来,心里琢磨的却是,这店是好店,这人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