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上了官道,此时独自上路,奔出约五里地时,脑袋里挥之不去的竟是刘紫绮冷漠的神态。心想自己下决定太过鲁莽,无怪刘紫绮会为此怄气。想着自己不够深思熟虑,很想调转马头,不去宿迁城了。
黄宜正想调转马头,突听山坡后面传来一阵踏草而行的响动。只听有人说道:“启禀楼主,陷阱已安排妥当,就等着猎物上钩。”
黄宜心想:“是猎户打猎,咦!楼主?他叫另一人为楼主?那是什么人?会不会是青衣十八楼的?”当即留上了神。纡住马,侧耳听去。
只听另有一人说道:“那老家伙内功深厚,机灵得很,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打草惊蛇。你们五个躲到草丛里,记住不能弄出声息来,就是有屁也得忍回去。”
又听得有好几人齐声说道:“是!”
那人又说道:“一会儿我会在陷阱前方和他过招,然后我假装打不过,向后退开。狂战那老儿就会跟上前来,只要他掉进陷阱里,你们立刻围上来,先撒石灰粉弄瞎他的眼睛。记住了吗?”
那五人答道:“是!”
黄宜趁着众人齐声回话之时,已绕到一个小山坡上,只见山坡下的树里有许多身穿黑衣的汉子。当即伏在一块大石背后,俯视下去。当听到狂战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忽地一紧。心道:“狂战师叔?我曾听师傅说过他的名字,难道这伙黑衣人要对付的竟是狂战师叔?”
他更加留意了,向那伙黑衣人看去,只见中间是一块宽阔的平地,五个黑衣绕过中间,绕到平地边的树丛之中,埋伏起来。
另一个黑衣汉子却站在路旁,等待着。他背对着黄宜,黄宜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那人背影,依稀觉得十分熟悉。心想:“这人是谁?像是在哪里见过。”
正感诧异,突听前方山林中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只听一声咳嗽,一人骑着马缓缓走来。
那人头上戴一顶范阳斗笠,身穿一袭高领黄袍,一部花白胡子垂于胸前。年纪约五十四五岁,脸上透着一股英悍之气,双目炯炯生威。
只听黑衣人说道:“我以为上次交手之后,狂前辈不敢赴约了。想不到狂前辈竟还是来人,没让我失望。”
黄宜心中一喜,暗想:“那老者就是狂战师叔吗?师傅说狂师叔性格孤僻,一向独来独往。古八卦门解散之后,就很少有他的消息了,不知这些年他去了哪些地方?”
又想:“不好!这黑衣恶贼挖下陷阱,伏下帮手,要陷害狂师叔,狂师叔并不知有陷阱,我得提醒狂师叔,别中了这伙奸贼的轨迹。”
他寻思着怎样警醒狂战,只听狂战说道:“老夫姓狂,名字又叫作狂战,你以为这是白叫的吗?只要有架可打,老夫就一定会到。”
那黑衣汉子说道:“三十年前,狂前辈以好战闻名于江湖,想不到三十年过去了,狂前辈依旧像年轻时那样神勇。既然如此,就请前辈出招。”
只见狂战摆了摆手,只听他说道:“在动手之前,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那黑衣汉子道:“前辈请说,不过前辈神通广大,倘若你都不知道那人的下落,晚辈只怕更加不知道了。”
狂战道:“那也未必,我早就听说青衣十八楼聚集了不少武林奇才,为的是齐心合力,在武林中大放异彩。你既能加入青衣十八楼,想必你的武功,才智定是非比寻常。老夫不知道的事,未必你不知道。”
黑衣汉子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前辈太瞧得起晚辈了,我只是个跑腿的,在青衣十八楼根本算不上什么。”
狂战双眼直视着那黑衣汉子。森然道:“你可知八卦神拳门掌门刘志勋是在哪里?”
黄宜心中又是一怔,但很快即坦然:“刘师叔和狂师叔是同门师兄弟,想必八卦神拳门遭难之事已传到武林中,狂师叔关心自己的师兄,因此过问。看来古八卦门虽已烟消云散,但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却不因各奔天涯而减弱,也不因时光流失而淡化。”
那黑衣道“刘掌门身为一派之长,必定武功深厚,才干超群。他老人家去了哪里?我怎能获悉?再说刘掌门虽然德高望重,也与我非亲非故,我就更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了?”
黑衣人又道:“狂前辈不忘同窗学艺的情谊,足见并非绝情无义之人,在下很是敬佩。不过在下倒是听说,不久之前,有人在白马帮见到过李梁栋前辈的尸体,据说是中毒死的,而下毒之人正是刘志勋前辈。江湖传言,真假难辩啊。”
狂战神情大变。急切地道:“你说什么?五师哥中毒死了?”
黑衣人忽然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哦?对了,我怎么忘了?白马帮李梁栋帮主原来也是古八卦门人门徒,他和你狂前辈以及刘前辈都是同门师兄弟。哎呀!那可不对啊,刘前辈怎么会去毒害自己的师兄弟呢?那他肯定是毒害了自己的师兄之后,觉得心中愧疚,没脸再见江湖同道,因此隐居起来了。”
狂战神色激动,突然间心神大乱,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道:“五师哥当真被刘师哥毒死的吗?”
那黑衣汉子说道:“李帮主死得可惨啦,我听说他死的时候,双眼暴突,七窍流血,如同被恶鬼索命。他一生光明磊落,最后竟死在自己同门手上。哎!”
狂战心中烦乱不堪,长叹口气,脸上不禁落下了热泪。又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眼看离那陷阱已不过三尺远,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将落进陷阱之中。
黄宜心中大急,暗想:“这黑衣人用心好不歹毒,他当面扯谎,是想引得狂师叔心神大乱,不加防备。”眼看狂战就将落到陷阱之中,黄宜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使劲向那黑衣人后脑勺掷去。
那黑衣听得石子破风之声,来势迅捷,心头十分诧异,怎么有人藏到身后,竟无半点察觉,随即向旁闪开。喝道:“何人在此作怪?给我滚出来!”那石子不偏不倚,飞到狂战和黑衣之间就往下掉,只听砰的一声,把空地砸出一个坑来,掉进了坑里。
原来那坑是黑衣人先命人挖好的,上面搭着树枝,树枝上铺着泥土和野草。高大的灌木林挡住了阳光,树林中光线较暗,如果不仔细看,倒也不易发觉。
那黑衣人本来是想和狂战过招之时,假装打不过,向后撤退,引诱狂战来追,就掉进了坑里。听狂战问起刘志勋,想着狂战是个重情义的人,于是将计就计,编造谎言欺骗狂战,为的便是要令狂战心神大乱,疏于防范,自己掉进陷阱里。眼看此计就将得逞,黑衣人却没有料到,身后竟还藏得有人。
石子掉进了坑里,地面上砸出一个破洞,那陷阱也就完全暴露出来了。狂战随即镇定心神,暗叫一声惭愧,心道:“老夫行走江湖大半生,大风大浪里也不曾摔倒,想不到今天险些中了小人算计,将一世英名断送在这里。”他既已看到陷阱,随之但识破了黑衣人的用心。向那黑衣人瞪了一眼。道:“你这王八蛋,竟敢糊弄老夫?”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自来兵不厌诈,有什么是不敢的。”黄宜本想走出,但见黑衣人如此糊弄狂战。也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来。道:“你是哪里来的卑鄙小人?竟敢胡说八道,欺骗狂老前辈。”接着说道:“刘志勋刘掌门是被青衣十八楼的恶贼使奸计抓走了的。你是青衣十八楼的走狗,怎会说不知道刘前辈的行踪?至于白马帮的李帮主,那确是被人下毒害死了的。但是在李前辈中毒身死之前,刘前辈就着了青衣十八楼的毒手,刘前辈至今还没逃出青衣十八楼的魔掌,他又怎能得空去毒害李梁栋帮主。再说,李帮主是刘掌门的师哥,他二人关系要好,刘掌门得知青衣十八楼要危害武林的消息时,便又飞鸽传书,捎信给李帮主,要他小心防范。他们师兄弟之间毫无半点芥蒂,又怎会起争执,更不会相互迫害。你的乌鸦嘴怎能随口乱说?欺瞒狂前辈。”
狂战听到这些话后,忽然间醒悟过来。喝道:“李金白,你胡说八道,欺瞒老夫。要不是那位小兄弟提醒,老夫差点上了你的当。”
黄宜听得那人名叫李金白,心道:“果然是他!这王八蛋自从抓走刘师叔后,他就从来没露过面,想不到他竟和狂师叔约架来了。真是冤家路窄。”
只听李金白笑道:“那又如何?”他转头向黄宜所藏身的小土坡喝道:“哪个杂种多管老子的闲事,有种的就滚出来!”
狂战心知土坡背后藏有一人,正是他刚才好言提醒,解开自己的困惑,又扔出石子示警,才不致落入陷阱,对那人甚是感激。道:“小兄弟,你出来让老夫见见,你放心,有老夫在此,李金白这无耻小儿不敢拿你怎样。”
黄宜道:“前辈让晚辈出来,晚辈本不该抗命。但是这李金白欺瞒前辈,又设下陷阱,埋伏人手要迫害前辈。晚辈有意和前辈来个前后夹攻,捉拿此贼。我攻他身后,前辈你攻他前方,让他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
狂战心下大喜。道:“好!甚合老夫心意。”说完,便要出手。
黄宜忙叫道:“前辈先别忙对付李金白,草丛里伏得有几只猫猫狗狗,他们手上有石灰粉。前辈不妨先打发那些小猫小狗,李金白由我来对付。”
狂战心头一惊,向四面草丛里瞧了瞧,果然黑影铺地,显是藏得有人。嘿嘿一笑。道:“老夫竟如此大意,要不是小兄弟提醒,这些小猫小狗恐怕会跳出来咬我。”
正在此时,只听李金白大喝道:“出击!”
草丛四周跃出五个黑衣汉子,左边三个,右边两个。那五人刚跃起,便见一团白色粉末向狂战的面门撒下来。
狂战得黄宜事先提醒,知道那是石灰粉,心中早有防范。不敢去接,向后急退,摔出袖袍挡住头脸。总算躲避及时,那些石灰粉纷纷撒在地下,身上并没有沾到。
狂战虽得避过,心口又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心想:“我忒也大意,若非那小兄弟事先提醒,我一个不留神便掉进坑里,那时这五个人向我撒石灰粉,可不易避过。就算避过,这双眼睛只怕也难以保全。”
狂战嘿地一声冷笑。道:“好歹毒的计谋,李金白,老夫只道你是个讲诚信的君子,因此毫无防范。哪想到你竟事先安排下这等毒计,你这卑鄙小儿。”
李金白见计策被黄宜说中,不由得又急又怒。喝令手下。道:“抓住这老儿,总楼主重重有赏。”
那五名黑衣大汉齐声应道:“是!”五人亮出弯刀,刀一出鞘,只见银光闪亮,十分耀眼,刀锋上寒芒碜人,五人分从五个方位向狂战攻去。两人以弯刀割他两只肩膀,一人从中路进劈,另外两人绕向他的身后,砍他的后背。五把弯刀同时攻出,势头十分凌厉,直如是要在一招之间,就将狂战砍作五块。
狂战久经战阵,与人交手不下千场。见到如此凌厉的攻势,也不禁暗暗皱眉。他挥起手中长剑,抬手便是一招夜战八方。只听当当当当当的声音响了五下,就在这一眨眼之间,他已挥出长剑撞开了五柄弯刀。剑刃上嗤嗤之声不绝,唰的一剑,砍向正前方黑衣人的头顶。
前方那黑衣人大惊失色,忙举弯刀上格。狂战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他砍出的一招乃是虚招,为的就是要引得对方挥刀一挡。他明知身旁身后还有四名敌人,要是这一剑刺得实了,能刺中前方的敌人,却已无暇照料两旁和后方。就算砍死了一名敌人,自己却也弄得非死即伤。当即手腕一转,长剑剑法往地下一撑,一个鹞子翻身,从前方那人的头顶上翻了过去。凌空拍出一掌,打在正前方那汉子的后脑上。
只听砰的一声响,那人脑袋碎裂,倒在地下,顿时死去。
黄宜只看得又惊讶又佩服,狂战所使的功夫并没有超出八卦门武学的范畴,贵在他十分善于运用,哪怕只是一个转身,一次挑剑,都用得恰到好处,配合得天衣无缝。黄宜不由得暗暗心折:“八卦门的武功到了狂战师叔的手上,竟能发挥如斯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