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道:“正是他,客官见过此人吗?”
黄宜点了点头。店小二的脸上立即现出又怒又怕的神色。怔怔地看着黄宜,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宜道:“昨天我差点和他打了一架,我虽然认得他,但小二哥尽管放心,你今天对我们所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他的。如果我说了出去,就叫我不得好死。”
店小二听黄宜赌了誓,这才略感放心。
刘紫绮道:“周大福拿到银子之后,是不是死性不改,非但没有去还给债主们,反而全送进赌场去了?”
店小二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瞧着刘紫绮。道:“客官你是亲眼见到的吗?”
刘紫绮一听便知自己所料不错。笑道:“我没见过,不过是依据周大福的脾气,瞎猜的。难道真被我说中了吗?”
店小二道:“谁说不是呢!那周大福拿到银子后,并没有去还债,而是以此为本,想把输的钱都赢回来。不到一晚,却把一百两银子输了个干干净净。周大福不肯甘心,等第二次吉达带人来了之后,他又向吉达借钱,这次借了两百两银子,吉达也真慷慨,二话不说,就把钱借了他。”
“周大福的债越垒越多,不到一年,就欠下了两千多两。到了年末,吉达带人来收钱。周大福拿不出啊,按照规定,不能如期奉还的,利息就会翻倍,由两千两变成了四千两。可是价钱尽管翻倍,吉达是一分也拿不出的。那怎么办?盐帮的也真够狠的,把周大福家的房契拿去抵押了,也还不够,要把陈氏和他的一双儿女拿去抵押。周大福这才急了,他跪在地下,苦苦哀求,但吉达并没有被他感化,仍旧要把陈氏带走。周大福见求不成,便去和盐帮的人拼命。他大吵大闹,说盐帮的人安窝子害他,又大骂盐帮伤天害理。吉达也怒了,命令手下打死了周大福,仍旧拖走了陈氏。可怜周大福家上有八十多岁的高堂老母,无人奉养,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李惠兰道:“周大福该死之极,死得好!只是死后却又连累了其他人也不得好过。”
刘紫绮道:“想不到吉达竟是这样的人?”
黄宜扼腕叹息,一时间竟心中空荡荡地,不知说什么好。
石丛蕊忽然问道:“盐帮的人抓走陈氏之后,如何处置的?”
店小二道:“据说是以五百两银子买给了宿迁城春熙院的老鸨,原本是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却沦落为烟花中的一名娼妓。哎!我听说她每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店小二说到此处,眼眶便湿润了。
黄宜道:“小二,你的话中可有夸大不实之处?”
店小二道:“客官何必多问?你如果信不过,不防亲自去宿迁城春熙院找陈氏问问,她所受的冤屈是最深重的,所受的苦累也是最多的。我只是个见证者,虽然见证了全部经过,毕竟是代她宣说,无法感同深受,由她自己来说,肯定比我说的要更完备。”
刘紫绮道:“盐帮在镇上所干的这类歹事还有多少?”
店小二道:“还有不少呢。永安村的于家、长乐村的方家,受他们迫害过的人,当真数不胜数。”
黄宜抱拳道:“小二哥,麻烦你再去沏壶茶来?”
店小二道:“好!”他提过茶壶,转向厨房去了,脸上神色又是哀怜、又是愤怒。
等黄宜支开了店小二,刘紫绮便问道:“黄宜,你以为这事该当如何?”
黄宜道:“我认为先去宿迁春熙院看看,如果小二所说属实,我们去那里定能找到陈氏,顺手将她救出火坑。你们以为怎样?”
刘紫绮、李惠兰都沉默下来。石丛蕊道:“我赞成黄大哥的提议,去救出陈氏。”
刘紫绮抬起头来。道:“石妹妹,这种事我们是不便插手的。”李惠兰道:“我建议去杀了吉达,顺手剿灭盐帮。”
黄宜沉思起来。暗想:“刘姑娘始终认为只有青衣十八楼的人才该死,盐帮纵然作恶再多,那都与她无关。李姑娘所说的话显然不切实际,盐帮人多势众,岂是说剿灭就能剿灭得了的?吉达有帮众保护,杀他也不容易。这件事真不好办,那陈氏已沦落为娼妓,去救一名娼妓,于名声大是不好。干脆还是听从刘姑娘的提议,这就样算了吧。”但忽然间,心底下莫名地感到难安。又想:“大丈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倘若要在意所救之人的名声地位,择人施救,就不算大丈夫。”
他沉思了一阵,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提议。道:“我去宿迁,你们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不去了。”
刘紫绮看着黄宜,很是不解。道:“你当真要去?”
黄宜点点头,坚决地道:“要去!”
刘紫绮道:“为了什么?”
黄宜道:“不为什么。”
刘紫绮道:“你知道你要救的是什么人吗?黄宜,你怎能去春熙院救一个娼妇?你如果去了,我今生都不会再见你。”
黄宜心中一塞,胸口上仿佛被人狠狠地击了一拳。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刘紫绮会以这种方式来反对自己。那句我今生都不会再见你如同雷鸣电闪一般,轰然响于耳畔,他差点便要晕过去。
黄宜喃喃地道:“我今生都要再见你,无论用什么去换,我都不能不再见你。”黄宜说完,跨出小店的门,骑上马,上了大道,往西南方宿迁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