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嚯,还有这等好事?”燕景宗还是轻蔑地笑了笑。
天草弓推:“今天是你被捕的第五天,而在事件当天的晚上,也许是画眉以为你也在船上被炸死了吧,在陆续赶到的帝国陆军的围攻中,留下了四具尸体,强行突围了。而你是被搜查现场的宪兵队,在江边的芦苇丛中发现的,逃走生还的江防团士兵指认了是你带队强攻十六号码头的,所以你被立即逮捕。只是当时你昏迷不醒,所以送去陆军医院进行抢救,没有机会审问你。给你检查完毕是凌晨二时的事情,在之前我就派出宪兵立即去特工总部逮捕你的妻子和所有的亲信,但是很可惜,除了于桂民等人全数到案之外,于谨剑已经提前逃离。”
燕景宗:“这不是废话么,我都亲自带人上了,还留着内子在特工总部里等着你抓啊?”
天草弓推:“但是于谨剑于第二天的早上九时,主动到宪兵队自首了。”
燕景宗手中的筷子顿住了,慢慢抬起眼睑,将充满惊疑的视线在天草弓推的脸上一扫,然后一声冷笑:“就算是真的,你拿她也要挟不了我。内子的抗战的意志之坚定,不在我之下,在武汉的这七年时间里,她任何一天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不,没有要挟,我已经说过,我和你之间没有交换。”天草弓推叹了一口气:“是于谨剑和我做了一个交换。”
燕景宗懒得搭理这种无稽之谈,继续小口小口地扒着米饭细细咀嚼。
天草弓推实话实说:“她直接面见我自首,表达的意思是:现在我来的目的,只是来做一笔交易。你尽你的本职的话,我和我丈夫随你处置,但是现在饭岛死了,你也就无法离开武汉了,只要你不担心军统的报复,你就请。但是如果你保留住了我丈夫生命的话,军统武汉站会记得你这个人情。”
燕景宗塞这米饭和豆腐的口腔停止了咀嚼,因为这还真像是于谨剑会干、也敢干的事情,因为当年民族路被日伪围捕之前的那天早上,于谨剑确实这么分析过天草弓推,认为天草弓推是个卑鄙并且极端自私的惜命小人,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不妨用天草弓推的性命作要挟,也许还有机会。而事后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和分析,确实证明了于谨剑的判断无误。
天草弓推:“我当然不会就这样做出决定,因为燕君的罪行实在是太严重了,影响也太大,我没有视而不见的理由,并且军统武汉站记得我这一个人情,不等同于不报复我了,更不能代表重庆军统总局的意见。但是在我拒绝之前,于谨剑补充说道:总局已经回电,这就是总局的条件,保住燕景宗的生命,你就可以换回自己的生命。我可以确定,假冒总局的命令,答应放过一个大城市本部级的中佐宪兵队长,这是置军统总局会陷入多么大的政治丑闻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军统成员敢冒这个风险,因为就算现在成功,日后被追究时,你和于谨剑一样活不了,并且是身败名裂的被处以极刑。所以我知道这是真的。”
燕景宗呆滞了半晌,才缓缓地沉声说道:“因为内子还说了,武汉光复之后,你可以转为为军统效力,帮助搜捕共党。你也知道你在搜捕共党分子方面的价值,确实还有军统所取之处,再加上我这个中校站长夜莺的命,总局认为背负一下政治丑闻的风险也是值得的,所以就同意了内子的这个申请。而在你看来,这是一笔很合理的公平交易,所以你就同意了,是吧。”
天草弓推:“确实如此。”
“但我可没有同意这笔交易。”燕景宗抬起眼睑,盯着天草弓推的眼睛,语调阴冷地说道:“你不担心我事后翻脸不认账?”
天草弓推和饭岛龙马只是在人格上属于两个极端,但在专业素养上就算有相差,也相差不是太远,坦诚地说道:“第一、因为饭岛那个混蛋已经死了,我别无选择了。第二、至少饭岛有一个意见是正确的,大日本帝国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我多杀死你一个,对于帝国而言没有任何利益可图,但是对于我个人有,所以我决定用你换取我个人的利益。第三、情报机关必须讲究诚信,军统答应了保留我的生命,就必须守信,否则以后就没有人相信军统开的条件了,只要你还是军统的夜莺,你就必须以军统总局的意愿行事。”
燕景宗的脑海中怒涛激撞,头又开始疼了,直想大吼一声:老子不干军统了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刽子手!但是现在这么做毫无意义,除了白送了这具有为之躯之外,对于国家民族不会有任何帮助,待得光复之后,有的是机会,不用现在就冲动。
不过燕景宗觉得自己很脏,脏得自己都不想找什么字眼来评价自己。
尚稚、殷绣娘、王彦朗这三条命都有完全的机会活到战后的,但是他们却把这三条命去用来拼取日本战犯不能逃离正义审判的结果,尚稚把生的机会留给了燕景宗,可能还想着燕景宗还有机会阻止饭岛死亡之后的后续动作,而燕景宗自己呢?却被用来交易成保留一个战犯可以活命?对比尚稚的伟大牺牲,自己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
所以燕景宗觉得自己很脏,军统这两个字也很脏,甚至连国民党员的这个身份,也不再那么神圣了。
沉默了半晌,燕景宗缓缓说道:“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呼……”天草弓推终于可以吐出胸中的那股很大压力的担心了,语调轻快地说道:“于谨剑已经策划过了,我也在这五天里做过相关人等的工作了,由于燕君的严重脑震荡是医学上的事实,并且由于夜莺这个身份的重要,必须全部挖掘出这七年间全部的间谍活动,此案由我全权负责,在现在帝国陆军上下都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来自上官的压力也就不足为道了,所以只要燕君继续保持严重脑震荡的症状,再由我来应对上官,那么就……”
燕景宗听着天草弓推洋洋洒洒好像是说不完的废话,只是默默的吃饭,小口小口的慢慢吃,但是再也不说一句话。包括天草弓推废话完毕之后,临走前说了最后一段话:“燕君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是武昌重刑事犯监狱,并且这间牢房,正是七年前尚稚坐牢的那间牢房。也许……作为并肩战斗了这么多年的伙伴,也许燕君可以在这里找到一点藉慰吧。将燕君拘押在这里,而不是宪兵队,这也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呢。”燕景宗听见了,还是没答话,但是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