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皇帝的诏书在北凉的第一场雪中,送到了连枝儿的面前。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只是茫然的看着施染,眼底带着一丝的畏惧。
施染走过来,跪在了她的身边,却足以给了她安慰。
传旨的太监将圣旨念完了之后,连枝儿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眼底却满是不可置信。
如今的中原虽然是内侍掌权,但还算安稳,那刘公公之人皆不是乱杀无辜之人,你就谁也指望不上那个懦弱无能的小皇帝。
而她自己也实在是想不清楚,为何皇帝要下旨,让北凉恢复王庭,而她的儿子连空却被封为北凉王。
施染却明白,阿空身上既有中原的血脉,又有北凉的血脉,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不知为何竟有这样的安排,若不是有人帮北凉,怎会如此?如今朝中的人皆恨北凉人入骨,为何要放过他们?
她正要询问的,那内侍早已将圣旨交到了她的手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只笑眯眯的说道,“一切皆是因果,您以后便是北凉的大王妃,还请您好生的治理北凉,三年后便是陛下的冠礼,您要带着小王爷进京,一切想必搜会知晓了。”
连枝儿这才没有追问。只备下了厚礼,送传旨的那些人离开了。
她站在帐幔外,看着白雪覆盖在青色的草原上,又是一年寒冬将至。
但远处的人却不止有北凉人,还有众人人,他们拉着盐巴和丝绸,来换取北凉的羊,原本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族人,如今却没有了顾忌。
施染此时也走了出来,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遮去了她身上的严寒。
“下雪了,真的很冷。”她吸了吸鼻子,又旋即吐出一溜儿的白烟来。。
“无妨,最冷的寒冬已经过去了。”他慢慢的将她拥在了怀里。
她第三年进京的时候,年仅七岁的阿空满脸的欢喜,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来过北凉,只觉得什么都十分的新奇。
马车走过京中繁华的街道,却看见街边站着无数的人,嘴里里边吆喝着,一边踮着脚尖,伸着脑袋看着热闹。
阿空将头从车窗探了出去,旋即又兴高采烈的伸了回来,满脸激动的道,“阿娘,我看见我那对布老虎了,不过看起来没有我的威风。”
连枝儿不由得淡淡一笑,只也将帘子掀开,却见京中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昔日威风凛凛的长公主府已经不在了,摄政王府也变成了寻常的百姓家。
她正在瞧着的时候。却听见阿空激动的声音,“阿娘你瞧,好漂亮的皇宫,神仙府邸似的。”
连枝儿揉着阿空的脑袋,慢慢的道,“你这傻子,这里不过是牢笼罢了。”
见连枝儿这般的说,他的兴致也减了大半,此时轿子已经落下,已有宫中的内侍迎了出来,却见外面歌舞声响起,她这才拉着阿空,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金銮殿。
小皇帝也长大了,身上穿着龙袍,只按照旁人交给他的,说了些恭维的话,而连枝儿又按照礼数奉上的带进京城中的珍宝。
皇帝喜不自胜,只赏给了阿空一些珍宝。
阿空在金銮殿内,当着众位朝臣的面,从容不迫,说话间也是铿锵有力的,比见半点的畏惧之色。
那些大臣中,不知有谁忽然喊了一句,“果然虎父无犬子,当真像极了那个人。”
然而那朝臣说完之后,便已经后悔了,毕竟阮禄是个禁忌,他谋害皇帝,却已经是人神共愤了。
很快太子的观礼便结束了,皇帝去后宫更衣了。连枝儿正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见刘公公慢慢的走了过来,挺着身子,周围人见了他都低下头去。
他走到了连枝儿的面前,瞧着阿空笑道,“咱家果然没有选错,是个极好的孩子,将来他的作为了大着呢。”
阿空恭恭敬敬的道,“公公谬赞了。”
刘公公这才笑着道,“只怕王妃要在京中留两日了,您要是闲着无趣,便去城外的定国寺去瞧瞧,那是三年前新盖的,求神拜佛的最是灵验的很。”
连枝儿有些不解,却笑道,“既然是公公喜欢的,那便是极好的,明日我便去瞧瞧。”
刘公公这才说了几句客套的话,然后回后宫去侍奉皇帝去了,只差遣自己身边的人将连枝儿母女送出宫去。
连枝儿走出深深的宫闱,却见远处一个一身铠甲的人正站在城门处,腰间配剑,虎背熊腰,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连枝儿只觉得那个人十分的面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这才忽然想了起来,这人不是洪武又是什么人。
她记得那日阮禄带着她离开之后,在半路上他便下落不明了,她一直怀疑他背叛了阮禄,今日一见他在守着城门,这才更加的确定子那里的想法。
就在她看着他的时候。那洪武也已经走了过来。
连枝儿只吩咐阿空去上马车,自己一会便去。
等他离开后,洪武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只遥遥的看着阿空的背影,慢慢的说道。“他真的很像那个人,若是他能瞧见该多好。”
连枝儿苦笑,“他现在是北凉的王,与中原再无任何的关系,我一声都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北凉王?”洪武冷笑,眼底已经带了一丝的怒意,“你可知如今北凉的今日,以及这个孩子今日的位置,可都是摄政王用命换来的东西,他为了这些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最后落得惨死的局面。”
连枝儿有些错愕,“什么?我为何不知?”
“您当然不知了,那日在树林中,他写了一封信让我送到刘公公的面前,他说出了虎符的位置,然后让我回来接管禁军归顺朝堂,他愿意以死谢罪,但只要北凉百年的安定,以及他的儿子北凉王的位置。”
连枝儿忽的感觉眼底一阵酸涩,只是慢慢的说道,“他永远都是那样的人,永远让人措手不及。”
原来即便连嫣不射那一箭,他也不会活下去的。
难怪她这么多年也不明白,明明他早已看见了那箭,明明可以躲过去的,却为何心甘情愿的赴死。然后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离开。
洪武看着她,“如今您与施染锦瑟和鸣,却都是他换来的,若您还念着他的恩情,便好生的活着。”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坚毅的背影带着几分的佝偻,他最崇敬之人,却早已不在了。
连枝儿按照规矩得在宫中呆上四五日,只等着皇帝宣召。
第二日的时候她闲着实在无趣,只听闻皇帝昨日冠礼的时候着了风寒,今日定然不会见他们,她便带着阿空去了定国寺。
虽是朝廷新盖的寺院,但却还是香火不断,往来的人很多。
她与阿空皆穿着中原的衣衫,但阿空不毕竟是那种永远不会埋没在人群中的孩子,却见很多的人都瞧着他,更有甚者捏他的脸颊。
他的脾气和阮禄的很像,待旁人永远是冷冰冰的,见自己跟猴子一般被人逗弄,冷冷的几个眼神扫过去,众人都不敢再看他了。
阿空远远的瞧着那殿内鎏金的佛像十分的喜欢,只嚷嚷着要去叩拜,连枝儿瞧着那乌压压的人群,只吩咐身边的侍卫带着他去,仔细的看着他,莫要让他闯祸。
连枝儿却慢慢的往后院走去,她原本是想找寺院的住持,只拿些银钱过来,让他们供奉个油灯,给那个自己曾经恨极了的人。
然而与前院人山人海相比较。后院却是出奇的安静。勾股书库gugushu
却见几个灰衣的小和尚正在院子里收拾着落叶,还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什么,连枝儿脚下踩着枯叶,半点的声音也没有,他们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