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连枝儿走近了,却听其中一个小和尚满惊愕的道,“适才我在前院里瞧见一个孩子,穿的锦衣华服,那样貌竟然和禅房里的那个哑巴一模一样,倒像是父子一般。”
那哑巴三年前进来的时候年岁也不小了,想必已经娶妻生子了,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只一句话也不说,每日只在那里念经打坐的,也不知犯了多少的罪,才这样的赎。
连枝儿忽然心头一紧,急声问道,“那人在哪里?”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见她问了,只赶紧指了指西边的厢房。那里面隐隐的传来敲木鱼的声音。
连枝儿不知该不该过去,但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而已,或许知道了,她在北凉便能心安几分。
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尖刀利刃上一般,直到走到了那禅房的门前,良久才伸出手去,将门推开了。
却见禅房内燃着袅袅的檀香,却有一个熟悉的人在敲着木鱼,闭着眼睛,听到了动静却也没有睁开。
“阮禄。”她慢慢的唤出了这个名字。
而原本敲着木鱼的手却微微的顿了一下,旋即那双漆黑的,带着沧桑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眼底似掀起狂风巨浪,却很快便隐去,只剩下平静。
“施主认错人了。”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里艰涩的如藏着尖刀。
她不由得扯了扯唇角,“那我的话便不是跟你说的,你只管当听不见就是了。”
他继续敲击着木鱼,没有一丝的紊乱。
“阮禄,保重,我很快就走了,这辈子或许也不会来中原了。”他咬了咬唇角,“你给阿空的那对老虎他视若珍宝,现在睡觉的时候还搂着,可他不知是你送他的。”
“嗒嗒嗒……”木鱼声依旧。
“总有一日,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她笑着,“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了他一生的平安。他的父亲是个英雄人物,我绝不会瞒着他的。”
连枝儿见他依旧在敲着木鱼,也没有在意,只是慢慢的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直走到门外,才慢慢的转过头来,“他就在外院,若你想见他,便去见一眼罢。”
说完她慢慢的将门关上。身后却依旧传来那木鱼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走了过来,“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来这里所为何事。”
“他……”连枝儿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屋子。
“他是三年前来这里的,是刘公公命人将他送来的,他进寺里只说了一句话,只说下辈子只是用来赎罪的,如今三年,竟一言不发。”
连枝儿心中酸涩,却不忍再问。
“不知施主……”
“我原本是想点一盏油灯为故人祈福的。看来是不必了。”连枝儿满脸的苦涩,旋即慢慢的道,“如今天色晚了,我要下山去了,保重。”
她这些话是对屋里的那人说的。
等她来到前院的时候,却见阿空还在等着她,见了她满脸激动的说,“阿娘去后院做什么了,这么多的时辰,难道后院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连枝儿揉了揉他的脸,只笑道,“这可是寺院,可经不起你折腾,还不快走。”
她说完便拉着阿空的手往寺院的外面走。
阿空跟在她的身后,只感觉身后有谁在看着自己,便不由得转过头去,却见遥遥的站着和尚,看着有些面熟,但再看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
他也没有多想,只赶紧追上了自己的母亲,匆匆忙忙的下山去了。
连枝儿只在京中呆了三日便回去了,施染还捎了书信过来,只叮嘱再四,路上要小心。
他原本也要来的,但北凉的事情很多,况且他来了中原难免会伤感,也没有让他跟过来,自己只带着阿空来了。
回北凉的路上倒是一路上平安无事的,只遇见几个不懂眼色的山匪,一出来见到威风赫赫的北凉人,只吓得赶紧躲回到被窝里瑟瑟发抖去了。
连枝儿到了掩函关的时候,阿空舍不得走,马车上已经塞满了他买的东西,可他却非要嚷嚷着再买些东西给王庭的婢女们。
连枝儿见他如此,也没有阻拦,只带着他去勉强的挑了一些胭脂水粉。
可阿空却还是恋恋不舍的,只嚷嚷着饿了,要吃东西。
而此时已经有侍卫来了,只说施染亲自来掩函关接他们了。只等一个时辰便会到的。
连枝儿这才由着这孩子胡闹,本想带着他去城中极好的馆子吃一顿,可就在经过一处馄饨摊的时候,这孩子竟像是脚被黏着一般,死活也不肯走。
连枝儿这才发现,竟是那日阮禄带着他来的地方,又是那对老夫妻,三年未见,额头上多了很多的皱纹,却依旧恩爱的很,让人羡慕。
她实在不想再想起那些旧事,可阿空已经坐到凳子上了,用袖子抹了抹桌子上的油,然后装出一副很熟稔的样子,“来两碗馄饨。”
那老婆子见他小小年纪,竟装大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盛馄饨的时候,还多给了他几个。
连空顾不得烫,只一口吃了一个。然后急的直跺脚。
连枝儿只赶紧给他要了一碗温水过来,等他喝了之后,这才好些了。
“果然十分的好吃。”他又吃了起来,然后拼命的吹着热气,然后将勺子放在了连枝儿的面前,“阿娘也吃。”
连枝儿看着他褶褶生辉的眼睛,实在是不忍拒绝,只得咬了一口。
那种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肺腑,好似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尤其在看见阿空和阮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
那妇人见没有什么生意了,只慢慢的走了过来,瞧着阿空的小脸,笑道,“你这张脸我好像瞧见过一般,竟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阿空眼睛一瞪,差点没有被嘴里的馄饨给噎死,“二十几年前,您若是真瞧见了我那才是见鬼了呢,您也不瞧瞧我才多大,您就说这样的话。”
那老婆子也忍不住的道,“哎呀,竟是我更糊涂了,想必是我昔年在宫里做奶娘的时候,样貌好看的孩子见多了,如今见到了长得好看的,都觉得面善。”
连枝儿不由得怀疑,莫非见到了阮禄不成?他可是长公主的嫡子,进宫也是常事的。
她不由得怕这妇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将碗里最后的一个馄饨给吃了,然后笑着道,“果然十分的好吃,想必都能将碗吃的干干净净的,连汤也不舍得扔了罢。”
那妇人满脸得意的道,“可不是,我们家的馄饨,但凡吃的人,便没有剩下的。”
她忽然想到三年前和阮禄来吃的时候,可不就剩了一个,只暗自的笑着妇人瞎说。
这婆子去忽然说道,“不过四年前这里今儿来了一对神仙似的人物,他们可都剩了一个,两个人只吃了一碗,瞧着两个人心事重重的,但那男人瞧着女子的眼神,那可叫神情啊。”
连枝儿没有再听下去,却见远远的施染走了过来,他那样的容貌,只站在那里便将人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
阿空兴冲冲的喊着,“阿爹,阿爹。”
连枝儿这才慢慢的冲着他走了过去,手里紧紧的牵着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