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敏敏立身刀起,刀刃指向四周,一众门外弟子被眼前之景惊到木然,再没有人笑得出声。 这些混小子显然没有料到,一个比他们还年幼的丑丫头动起手来,功夫可不弱,一下子就干倒了一个。他们回过神,纷纷警觉,有的随手操起了家伙。虽都只是半大的孩子,他们也是名武堂的弟子,有一两个还出过任务——怎么着也不能被个小丫头骑在头上! 温敏敏环视了四周,除去倒地的那个,还剩下四个,一个拿着盘龙棍,一个摆出鹤形拳,一个秀出双刀,一个舞动长鞭。 行呀,软硬刚柔,都一并俱全了,这帮混小子还有点道行。 温敏敏抿起嘴,微微动了动筋骨,握紧了手上的木刀。 以幼女之躯打猎风教护法和蛊王传人是没戏,但对付眼下这几个小杂碎,温敏敏还是很有把握的。 混小子们见丑丫头目光凛然,丝毫不惧,左右互看一眼,十分有默契地一拥而上—— 他们不傻,心里此刻不是没有猜测,这个小丫头如此身手,身份可能不简单,其中一两个也联想到了面上有伤的温二小姐。但既然动了手,罪责不论都是逃不过,败给一个小丫头就更丢人了! 他们这几个敢对温二公子动手的,都是名武堂门外弟子里叫得上名的刺头子,名武堂门外弟子出身都不高,出人头地让人服气凭的都是自己的本事。 看不惯温二公子一个白痴锦衣玉食好几年,见他终于跌落云端,无人回护,不踩上几脚怎么过得了瘾! 同样,面对孤身一人的温二小姐,他们也不是吃素的,怕什么,大家一起上! 温敏敏目光如炬,在四个弟子同时如饿狼扑来的一瞬,一个俯身横扫,迅猛出刀。 +++++++++++++++++++++++++++++++++++++++ 当温记恩踏进弟子分院的时候,院子里只立着温敏敏一个人,五个门外弟子皆倒地不起。 开头的那个被击中命脉早不省人事,两个伤了腹侧,抱着肚子在地上边打滚边痛苦□□,一个拿鞭子的脸上有很重的鞭痕,似乎是被自己的鞭子打晕了去,还有一个被折了右臂,瘫在房门前的石阶上直抽气。 温敏敏听见脚步声,凝神回眸,刀如电闪,直指来者。 差一点被刀尖点到的温记恩不敢再向前一步,他额上划过冷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二……二小姐,是我。”温记恩点头哈腰,笑得很无辜。 温敏敏收了手,冷道:“你不是送我二哥回房的吗?你刚去哪了?” “小的我……我忽然想上茅厕,就让二公子在院子里等了等。这……这是发生什么了?”温记恩四下环视,用手抓着头,脸上满是懊恼与害怕。 温敏敏将木刀跨在腰间,回眼淡然道:“有人往我二哥身上泼粪,还打骂□□他。我让绿衣带他回屋,正在帮他清洗。记恩,等那两个晕过去的醒了,帮我传一句话——谁要是再敢对我二哥下手——” 温敏敏走到那个手被折断的弟子身边,一个斜眼把他吓得一屁股从石阶坐到了地上。 “我不会放过他!” 五岁女孩稚嫩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如同暗夜修罗,令人肃然。 “还有,今晚的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若谁敢向外透露半分——” 温敏敏冷哼了一声。 还醒着的几个弟子,连着温记恩点头如捣蒜。 ++++++++++++++++++++++++++++++++++++++++++++ 温敏敏待到绿衣将温玉木服侍睡下后,才和她一同离开名武堂。此时早已过了半个时辰,回去是免不得林嬷嬷一顿教训的。 更糟的是,今晚这么一闹,温玉木所住院子旁边,其他几个弟子分院不知是否听到了动静,虽说门外弟子多夜间练功,打闹切磋很正常,她动手那会儿,并没有人来凑热闹,但这一下子揍了五个小子,其中有两个昏死,真要给个说法,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还是太冲动了,或许是一直为了复仇憋着一口气的关系,有了可以出手的时候,就带了发泄的意味,自然没个轻重。温敏敏叹了口气,接过绿衣递来的面纱戴上,问道:“我二哥如何了?” 绿衣面上凝重,低眼道:“不好。他前胸有二十多道伤,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好,全是伤痕,有的地方烂了没好又被伤了。手上和腿上也——” “我们回去把二哥带回月香苑罢!”温敏敏忿然,反正情况发展不容乐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小姐,奴婢明白你的心情。”绿衣略思了片刻,轻声道,“但请你冷静考虑,这样会有怎样的后果?” 温敏敏抿住嘴,沉默了。良久,她点了点头,绿衣说得没错,如果真的不顾后果行事,她就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此时她已经有些困,幼女的身子承载不了一天高强度的练习后,还和几个大孩子干架,身体的疲惫,使脑子只会跟着感情运转。 温敏敏摇了摇头,想甩去疲惫。她知这个时间点,得赶紧回去,不然等到林嬷嬷去通报了夫人,她怕如同黄花菜一样,要凉在今晚了。 “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温二少爷会有此遭遇,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绿衣轻声缓缓道。 温敏敏一愣,她一开始觉得温玉木会被欺负,是因为温堡主事务繁忙,严夫人嫌他碍眼,大哥又不见待他,因为无人保护,所以背地里被人欺负都无人知晓—— 但转念一想,温名弟子分院按七人分屋,为何给温玉木分到的全是蛮横霸道的刺头混小子? 温玉木受欺辱不是一日两日了,葛小刀都知道,名武堂堂主葛侍刀会不知道?温堡主和严夫人会不知道? 温敏敏隔着纱巾,摸上自己布着伤痕的脸,她踱步到河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对绿衣道:“今晚回去,就说我送了二哥后,在河边逛了逛,所以晚了。” “二哥受欺负和我动手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绿衣迟疑道:“那院子里的弟子,他们也能保证什么都不说吗?” 温敏敏从腰间抽出了那把随身带出的木刀,将它扔进了一旁路过的河水,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闹出什么,就照之前计划,说是他们骂我丑,所以打起了架。娘亲会站在我这边的。” ++++++++++++++++++++++++++++++++++++++++++ 温敏敏离开后,温记恩在院子里将几个伤号搀扶了起来,两个昏死的淋了水,也转醒了。 一个分院里住着七个孩子,他就是第七个。温记恩用手摸着额头,事态的发展远超出他的想象。早知道就不玩得那么过分了。 折了手的那个弟子靠着门边,硬是自个将手接了上去,然后他忍着痛,爬起来到温记恩的身旁,边喘气边道:“老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五个人都伤得不轻,温二小姐半夜于名武堂弟子分院蛮横行凶——事情闹大了,自会有让温二小姐难堪的时候。 温记恩斜过头,目光里有着警告的意味,他道:“二小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月光下,躲在门后的少年,瞥见持刀对敌的少女,如同月下的仙子,凌波舞动,她脸上的伤只是一种美妙的暗示,暗示着她的不完美,也暗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悸动。 温记恩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女孩跃起挥刀的那刻,月光洒下,她沉稳自若,蔚然如风,似一切尽在把握,纵横无所畏惧。 他感到心在胸腔里强烈的跳动,面色染红,久久未平复。温记恩抚上自己的胸口,慢慢咧开嘴,一抹无意识的痴笑。 此时,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种怦然心动,一个瞬间。八岁的少年有些恍惚,对于一个乞儿,这是一种陌生而又自觉奢侈的情感。 但,她也不完美,对吧?而且,她并没有看不起他,她试图去理解他—— 这个世上,总存在一些“如若”打头的想象,但有些想象不会永远都是想象。现在,他看到了零星的可能,温记恩在脑海中勾勒出温二小姐的面容,对自己如是说。 +++++++++++++++++++++++++++++++++++++++++++++++++++ 温敏敏回屋后,自然是被林嬷嬷一顿劈头盖脸的说道,林嬷嬷再而三地诉说,她都已经快前脚踏进夫人的房门,猜总算把敏姐儿盼回来,明日是肯定要告这一状! 温敏敏乖乖听完了训导,早已是上下眼皮打架。能歇息就快歇下罢,今晚的事还不知会不会又后续,明日保不准有一个硬仗要打,养足精神要紧。 可是,第二日,一切如常,名武堂没有找她,严夫人也没有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