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晨练时,温敏敏听红珠说,从今日起严夫人要出堡一阵子。 这倒是不怪,说起来,之前大概每隔一二年,严夫人就会出堡住一段日子,似乎是温堡主默许的,不会明说去了哪里,也并非回娘家,但回来时总会给她和大姐温灵灵带好些首饰玉器作手礼,其中不乏贵重之物,一看就知价值不菲,非市面上能买到,惹得温灵灵暗地猜测,亲娘是不是远在京城有贵亲。 前几次出行,都是温少堡主亲自护卫随行,近来恰逢温玉褚外出办事,便叫了曹远护卫,同时严夫人此番还带上了长女温灵灵。 “等敏姐儿长大些,也会带敏姐儿一起。”林嬷嬷笑得春风满面,却又在红珠好奇打探夫人到底去到哪里的时候,三缄其口。 温敏敏对此没有多大兴趣,严夫人不在,林嬷嬷不会告状,深究她夜闯名武堂、相助温玉木的人就少了一个;但坏的是,如果名武堂的弟子走漏风声或是反打一趴要说法,维护她的人,亦少了一个。 所幸,名武堂那边一直风平浪静。练习时,温敏敏忍不住盯着葛侍刀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以致葛堂主察觉后,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师妹,你今天练功不用心哦。”葛小刀偷对温敏敏眨了眨眼。 温敏敏收回了跟随葛侍刀的目光,她暗自扫过一旁忙来忙去,依旧满脸殷勤的笑,给陆飞城递茶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的温记恩—— 既然无波无浪,那便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混小子们愿意吃下这个哑巴亏。她到也不用杞人忧天。只希望他们真能说到做到,别再欺负温玉木。 又过了几天,温敏敏发现,一切都正按她的希望发展,而且不止是不欺负—— 温玉木身上的伤渐渐好了不说,还慢慢精神饱满,健康圆润起来,他呆呆的面庞也有了光泽,时不时还带上了笑容,以前几天不洗的旧衣服变成了每日一新的名武堂练武服,一看便知,是有人专门照顾起了温二少爷的饮食起居。不然凭着温玉木痴呆的样子,就算没人欺负他,他也不可能过得如此像样。 是同院的那几个混小子?温敏敏隔着面纱,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巴,难道是那一晚自己把他们打服气了,所以变得听话乖巧起来? 不管怎么说,虽然练武时,依旧没人在意二哥,但他能一改之前境遇,在名武堂过得不错,她也算做了好事一件。温敏敏没有察觉,此时不远处的温记恩正看着她的侧影轻笑。 弟子分院野惯了的那帮混小子,比起温家小姐,当然还是更听自家老大的话。当温记恩夜里带着温二公子回院,当众宣布二公子在分院第二把交椅的地位后,混小子们便主动轮流承担起了帮二公子洗衣穿衣,送饭喂饭的日常工作。 而这些,温敏敏是不知道的。她安下心后,又一门心思扑在了习武上。 葛侍刀已开始传授她、葛小刀和陆飞城三人临风十三式的前三式,并定下了每隔一个月一小试,三个月一大试的练习比试规矩。 “大试最后一名,在接下来的三个月练习中,基础练习加多一倍。”葛侍刀目光扫过站得笔直的三个徒儿。 “报,葛堂主,我觉得基础练习增加,算不上什么惩罚。”葛小刀声音洪亮,装作同陆飞城般挺起胸膛、目不斜视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惹得葛侍刀和一旁助学而来的叶涌轻笑。 “你这小子,又有什么歪主意?”叶涌黝黑的脸上泛起笑意,饶是他本性憨厚拘谨,和鬼机灵的葛小刀相处下来,也随意了不少。 “不算啥歪主意了。”葛小刀如同猴子般,抓了抓头,笑地贼精道,“我只是觉得,最后一名惩罚什么的,应该由第一名来决定,有罚又有赏,这才公平嘛。” 说着,他转过头,对陆飞城道:“陆师兄,你觉得呢?” 陆飞城冷哼了一声,只道:“由堂主定夺。” 葛小刀眼珠直转,咦了一声,大有“你不会是输不起罢”的意思。 葛侍刀想了想,道:“小刀的主意不错,但你们到底只有三个人。你来我往,彼此结怨就不好了。” 葛小刀忙道:“怎么会?!我们都是以武会兄弟,再怎样都不会结怨的,你说是罢,温师妹?” 温敏敏明白葛侍刀的意思,葛小刀和陆飞城彼此看不顺眼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这个规矩要是定下,他俩保不准会真掐起来。那不如—— “葛叔叔,我有一个提议。”温敏敏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一边正带着温玉木从旁小树林里回来的温记恩,她道,“这三个月一次的大比试,亦允许名武堂、名暗堂和我们同龄的弟子自愿参加。” “师妹,你的意思不会是——”葛小刀瞪圆了眼睛,“让我们和没学过多少工夫的门外弟子动手?这会不会算作是我们欺负人?” “你如何就知,门外弟子不如我们。”温敏敏想起那晚,会刀会拳,身手在同龄人中不算弱的那几个混小子,道,“说是自愿参加,点到为止即可。这样一来,你所说的第一名惩罚最后一名,不是更有意思?”而且人一多,也就避免了所谓的故意报复。 大家凭真本事,有竞争才更有进步。 葛侍刀抬起眼,良久,居然点了点头,道:“二小姐说得有道理,不妨一试。” 一旁的温记恩扶住温玉木的手微微地抖,他低着头,肩在轻轻耸动,没有人发现他在忍笑。他没有看错人,二小姐果然是如他所想的那般,不,比他所想还要别样动人。 但此时,亦没有人发现,温玉木向来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他在那刻紧紧握拳,似乎是在努力挣脱什么,但下一刻,他的手又松开了去,眼中回复成以往的懵懂混沌。 +++++++++++++++++++++++++++++++++++++++++++ 温无畏在正堂见到灰影时,灰影正看着一张细纸条在阴阴地笑。 “发生什么事了?”温无畏可不想让灰影在他面前卖关子,他用命令的语气道,“玉褚这阵子走访凌波门,不在堡内。他手头上的事,你可要负责跟进,别整日嘻嘻哈哈,不顾正事。听见了吗,灰影子?” “听见了,温大堡主。”灰影咋了咋嘴,道,“有两件有趣的事,一件是我们温名堡内的,另一件是京城朝堂那边的。您想先听哪一个?” “温名有什么趣事?” “啧,一开始却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落剑山庄侠义世家出身的严夫人在名武堂暗地里安排人,欺负不过十岁呆傻的庶出二公子,你不管,温少堡主睁一眼闭一眼,我和葛师弟就算看不惯,也不可能插上一脚管堡主你的家务事。但是,你猜这事最后由谁管了?”灰影故作神秘地对温无畏小声道。 “谁?”都说不喜他卖关子了,但灰影子这厮,你不让他过足瘾,他是不会罢休的。 “你家二丫头,五岁的温敏敏。”灰影抚掌大笑道,“夜闯名武,出手护兄。一个小丫头都比你们有正气,有血性。不枉上次我名暗堂全体出动,协助营救她。” “哦,是这样。上次的事,有劳了。”温无畏听出了灰影话中的明枪暗箭,也不接,只问道,“第二件呢?” “三皇子被从京城贬到了棘州,估计与上次孩子走失一事有关系。反正立太子的事,他眼下是没戏了。”灰影说得随意,却让温无畏一下子脸色骤变。 “是三公子——”温无畏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左右,堂外无人路过,他才道,“说话还是小心些,毕竟,我们都只是一介布衣。真出了什么事,我可保不了你!” “布衣?”灰影挑眉,“布衣的夫人会去京城位高权重的宁博侯府上作客,布衣的妹妹会嫁给——” “灰影子!”温无畏一声怒吼,喝住了他。 灰影冷笑,他的眼神似乎是受过极重创伤,但他随即飞过一记白眼,仿佛是将一切又随性的抛开了去。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曾经还抱有希冀弥补的遗憾,眼看一步步终成抱憾终身,当所有的挣扎无用,他除了翻翻白眼,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唉,好,好,三公子就三公子,三公子是争不了家主的位子了,但现任家主似乎也没打算把这个位子给大公子。” 言罢,灰影顿了顿,又笑着道:“虽然有人猜家主对一心向佛的二公子,初长成人的五公子都有意培养,但也有可能,无人在意的七公子,才是最可怕的——” “堡主,当年您不惜以唯一的妹妹一生幸福换来稳固自身的筹码,不知是否押对宝了。” ++++++++++++++++++++++++++++++++++++++++++++++ 暗夜,一只夜鸦飞进了迷雾津林,猎风教总坛上,封临抬手取出密信,细细读完,若有所思。 一旁封蒙经过,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坏消息?” 封临缓缓道:“我要去面见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