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迟有一瞬间不知道该以何情绪去面对封尉的这份气定神闲,就好像方才要被放血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一直小心翼翼,将他的冷面默认为是凶神恶煞,生怕自己的小心思泄露,再也出不去这东海。
然而事实上,真正被动的人,却是她白念迟。封尉对她的一切皆是了如指掌,她不说她不动,他也跟着不说也不动,耐心地陪她演戏。就连到了如今卸下帷幕,他依旧神色淡淡,一副所有都如他所料的模样。
封尉放开她逐渐降了温度的手,起身下了床。
白念迟揣摩着他那句“不能离开我身边”的意思,不太明白他的不离开,到底是哪种程度。
“那个……你、你不生气吗?”白念迟试探性地问道。正常人听说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夫人,其实是为放自己的血而来,都会暴跳如雷吧?
封尉没回答,缓缓穿着衣服。
她裹着毯子坐了起来,无意间又瞥见了他从裤沿处露出的一小块神印与胯骨,当下便别过头不敢再看,“你,你说的不离开,是要我……?”
他看了她一眼,忽觉她那在毯子下若隐若现的一字锁骨有些碍眼,皱眉从衣橱中取了一套白衣丢给她,“穿上。”
白念迟看着那一套样式新颖的服饰,“噢”了一声,生怕赶不上封尉的动作,将衣服拽进被窝,快速往身上套。
她边穿边观察着他的脸色碎碎念道:“该不会是要我老死在这儿吧……”
封尉继续不理她。
“那我以后要是飞升了,这一辈子不老不死的,那我……”待在这龙宫闷也得闷死。
封尉听她越说越离谱,根本不准备搭腔,自行绕开了些,简单洗漱了一番。
白念迟穿好衣服后,磨磨蹭蹭又挪到了他身边,看着他挑了支银簪正欲绾发,便谄媚般地抢过了他手里的簪子,“我来我来。”
封尉:“……”
白念迟将他按坐在镜子前,拿起桌上的梳子,一手轻抚着他乌黑且滑腻柔软的长发,一手慢慢地从发根梳到了发尾。
虽然不知道自个儿这一招套近乎到底有没有用,但看他的神色,起码没有更糟。
这一幕还算温情,远看倒真有一对夫妻的恩爱模样,可她偏偏心怀鬼胎,等到她将他的长发绾好,搓手问出一句:“我们来约法三章吧?”
所谓蹬鼻子上脸,所谓得了便宜卖乖,所谓厚颜无耻,说的就是白念迟了。刚还因为被封尉发现真实目的而怂得半死,这下一发现人家不计较后就开始讨价还价,不断地试探起封尉的底线。
他眉心一跳,抬眼看她。
“我现在就回去写,一会我给你送过去,怎样?”白念迟叉腰,勾唇笑道。
封尉望着镜子里的白念迟,她脸上满是充满希望的朝气,嘴角无时不在张扬着灿烂的笑意,与方才在床上被抓包时的模样大相庭径。
她的笑似乎很具有感染力,原本打算一口回绝的封尉,竟就这样盯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沉默着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你不答应我不让你走了。”白某人再一次将厚脸皮展现得淋漓尽致。
封尉也不知自个儿是中了什么魔障,最后居然就这样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将她三步一小跳,五步一大跳的快活离去的背影收入眼中,沉默着将她绾得乱七八糟的长发解开了来,重新整理了一番,才出门去了青云台。
白念迟一回到双滦殿,就吩咐闻蓝取来了纸笔,圈圈改改打了好几份草稿,花上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敲定了一版。
她刻不容缓地将契约送到了青龙台。门外的侍卫见了她,已是见怪不怪,拦也不拦,由着她跑了进去。
不过来这青龙台第三回,她算是学乖了些,立在门外,规规矩矩地敲了门,才迈步进去。
封尉照常埋在案册堆里,提笔写着什么。白念迟见他还未有要理她的意思,探头探脑地想偷窥他写的内容,不料被他一个眼刀吓得往旁边一缩,“你怎么这么凶……约法三章我写好了,你看不看……”
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说他凶,连他多年的好友鹤泽上仙也只玩笑般地念叨他一句冷漠。封尉表面上没空搭理他,脑中不断重复揣摩着这个“凶”字,手中不自觉就写了个“凶”。
他有些烦躁地搁下笔,接过她递过来的契约纸,自上到下扫过一眼。
不算太端正的字迹,措辞也谈不上严谨,笔墨之中却能瞧出每一次落笔的慎重。
契约提到:第一,契约生效起,女方唯男方是从,没有允许绝不擅自离开;第二,男方提供适量救助用的龙血;第三,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的感情生活;第四,女方不用每天陪男方睡觉;第五,女方不用每天陪男方睡觉;第六,女方不用每天陪男方睡觉;第七,女方不用……
封尉:“……”
如此“不用每天陪'睡”一写就给写了十三条,第十七条竟还敢不知死活地加上一句:如有违反,打一辈子光棍!
白念迟满怀期待地两手捧上印泥,非常标准地鞠了个躬,“您按指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