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右下角，白念迟早早地押上了自己的拇指印，只要封尉动动手，这份“约法十七章”就可以生效了。

封尉从第四条一字不落地看到了第十六条，多一撇也没有，到底是多不想同寝？他唇间擒了一丝冷笑，纸上青波一漾，偏不如她的意。

白念迟只觉手中一沉，是封尉手指沾了印泥，在她的指印旁边印上了自己的。她心中一喜，没想到就这样不费口舌地得了他的指印，兴奋地往他手中的契约纸上一瞧，笑容登时凝固。

原本洋洋洒洒写的那十七条，现下只剩了三条，自第四条以后，全被他用术法抹去了，包括“打光棍”那条。

白念迟当下就急了：“不是，您把我另外几条弄哪去了？”

封尉将那契约纸往诸多案册下一压，沉声道：“删了。”

“？！”她伸手又将那纸扯了出来，对着那三条合约揉了揉眼睛，生生要把契约纸瞪出个窟窿来，“我明明写了十七条，你耍赖！”

封尉平静得很：“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了？！我要是每天都跟你一起睡觉，那我还有没有私人空间了我……”

他眼中是她暴躁不服气的模样，碧眼怒睁，嫩白的两颊爬上了淡淡的绯红，欲言又止分明一副炸了毛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指责他的样子。

笔尖垂下的朱墨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嘀嗒一声低落在了洁白稠密的案册上，像一颗自九重天砸落下的力敌千钧的雨滴，滋润在了他那片已干涸了千年的心窝。

封尉瞬间警醒过来，低下头，一颗豆大的墨迹正巧就晕染在了那个“凶”字上。

他其实很不明白，近日为何总是容易被她的情绪牵动，明明不过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猫。

封尉迟迟不说话，惹得白念迟又以为他动了气，那股子怒气瞬时也没那般嚣张了，支支吾吾想要平息他阴晴不定的情绪，“我、我就是想有点儿个人……”

“我不束缚你。”封尉回过神，拧起那对惊煞天人的眉，“除了晚上。”

白念迟一愣：“意思是白天我想去哪就去哪？出海也行？”

封尉难能可贵地颔首道：“只限白鹿镇。”

白鹿镇是九州大陆最东边的一个镇子，无缝黏连着东海的海岸线，封尉肯放她回白鹿镇，是建立在他可控的基础上。

虽然白念迟能去的地方就只有白鹿镇，但那是她的家，被特许可以随时回家的感觉总是极好的。用同寝换她白日的来去自由，一点都不亏，反正封尉对一只猫也做不了什么实质的事。

“那敢情好！”她眼眸一下子明亮起来，“我明天就回去一趟。”

封尉将那本被墨滴晕染的案册摆到一边，又听到她说：“那您什么时候可以给我龙血？”

“三日后寻鹤川仙神修法，你且随我去。你安分些，归海后便予你。”

仙神修法是九州仙界与神界修仙法、载神史的大会，每百年一开，由各地仙神做东举办。上一百年刚轮过东海，这回的寻鹤川是鹤泽仙的地盘。

这种百仙集会，他自然是要带上新选出来的龙妻露个面的，也算是正式昭告六界白念迟的龙妃身份。

白念迟心想他这几日天天晚归，看来是为那个什么修法大会腾时间，赶时间处理案册。

“好，去几天？”

“三天。”

“三天就三天，明日我回去看过念晚，再回来收拾东西。”白念晚的情况虽然紧急，但她明日带点海生果回去，再加上有余去冬的帮助，白念晚应该可以撑过去。

出了青龙台，她忽然有种完成任务的释然感，走路都轻松了许多。

在回双滦殿的路上，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小曲，甚至挑了条没走过的小路，边走边欣赏着两边的景植。

哪知这条路仿佛越往后走，分岔越是多，路程也越是曲折，四周也渐渐漫起源头不明的烟雾。

白念迟回想了下龙宫的格局，这个方向似乎有一处禁地。不过那个禁地远远地就被侍卫包围了起来，她一直没有靠近过，这回误打误撞走了小路，反倒是避开了守卫点。

既然是禁地，还是不要过去好了，白念迟这样想着，转身往回走了两步。

“世砚——”

身后响起一声轻唤，仿佛深谷幽林中传出的回响，空灵又神秘。

又是这个名字，又是这个声音，与那日在海兽口中听到的一模一样，连语调口气都不曾变。

白念迟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