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侧妃虽不在乎越青晏魂安何处,但这婚事是圣上所赐,岂是说休便休的,便也来劝:“王爷,嫔妾不知姐姐究竟做错何事,惹您大怒,可灵堂休妻,兹事体大,请王爷三思!”
“三思?”穆峥眼中全是厌恶,“本王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见识了穆峥的狠劲,淑侧妃不敢再劝,生怕穆峥一怒之下连累自己,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天子震怒:“可皇上那边,要如何回禀啊?”
一直没说话的戚夫人忽然轻笑一声:“姐姐糊涂,七出之条,哪个不可?”
淑侧妃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瞥了戚夫人一眼当真歹毒,戚夫人这话便是要穆峥编一个罪名扣到越青晏头上,只要皇上能接受,灵堂休妻又如何?反正越青晏已死,死人是不会辩解的!
穆峥阴沉的瞪着地上的灵牌,说出话犹如千年寒冰:“越氏善妒失德,阴险歹毒,行淫事发而羞愧自戮,留此毒妇,恐辱先祖圣德,今休弃于此,天地合鉴。“
话音刚落,阴风大作,鬼影幢幢,白幡香蜡倒做一团,丫鬟小厮们惨叫着有鬼四下逃窜。
这个鬼,自然是盛怒的越青晏,她万万没想到穆峥如此绝情,不顾她被害惨死,竟还往她脑袋上扣了个行淫的大屎盆子,她越青晏虽不是无辜白莲花,但入府七年,她侍奉夫君,整饬内院,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漫说她无辜惨死,纵是有错,可她是穆峥明媒正娶的发妻,穆峥怎能如此待她!
发怒的越青晏扑向穆峥,可还没近身,便被一股大力弹飞出去。穆峥乃是皇室子弟,身上自有天家贵气护体,远不是寻常精怪可以能触碰的。这一下撞得越青晏险些魂飞魄散,再无力做法,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棺木被从后门抬出王府,越家嫌她丢人,不让她棺木入府,堂堂一个王妃最终竟埋尸乱葬岗,连个墓碑都没有。越青晏心里有恨,又多了业念,故而魂魄被拘在王府无法离去,她伤不到穆峥却能吓吓旁人解气,端是扰得王府不得安宁。
可时日越久,青晏便觉得越发意兴阑珊,她这么恨这么怨有谁在乎啊?苦得还是她自己,你看那穆峥,后院里莺歌燕舞,家门外温香暖玉,多么潇洒快活。再看看越家,自己刚死不过数日,她爹便巴巴的张罗着要送庶妹入府,生怕断了跟燕王府的姻亲关系。
没劲,真没劲。越青晏摇摇头,颇为怅然。
时间转眼到了头七,青晏无陵,王府和越家都不会给她祭奠,这一日她百无聊赖的飘回生前住处,就见一个单薄的人影跪在已然荒弃的院落里,身前放着一副简陋的奠仪,原来是她的贴身丫头钰儿。
这丫头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说道:“小姐,您生来命苦,王爷心狠,可奴婢知道您是个好人,奴婢别的也做不了什么,每年清明寒食都会想着您,只盼您来生托个好人家。”
越青晏心中一暖,世人皆冷,最终竟只有一个丫鬟还念着她。
钰儿又道:“小姐,奴婢听说,封少爷要成亲了。造化弄人,当年若您嫁了封少爷,如今也该儿女双全了……“
青晏蓦然呆住,钰儿再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子里反复只有一句话,那个人……要成亲了。
她眼前仿佛还是许多年前,十里长亭,她送封易出征。那时她正待及笄,情思懵懂,二十三岁的封易许诺她攒了军功,便来提亲,今生今世,非卿不娶,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非卿不娶……呵……
然而,没过多久,圣旨就将她许给了燕王,她哭过、求过,在祠堂外跪了三天两夜,庶母说她不知好歹,要害死整个越家!父亲说若她再执迷不悔,便宁可她暴毙而亡。她那时不过才十五岁啊,饱尝冷暖,不被疼爱,君命如天,父命难违,而封易远在边疆,音信全无,她只能带着惶恐和不安,嫁入王府,等尘埃落定,封易却回来了,如此一步错步步错。后来,封易守着诺言未曾婚娶,她便在心底将他当成救赎,暗许来生相随,可如今……她死了不过才七日,他便要娶妻了……
青晏抬头,碧空万里,连一片云彩都没有,更别提天打雷劈了。
可见誓言这东西都做不得数,如此也好,她也不必定下来生,可以走得干净了。
阳光穿透她的魂体,映得积雪莹莹,天地寂寥。越青晏回首一生,只觉得满身荒唐。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双眼,魂体便渐渐消散在阳光里,到最后,只剩得一缕青烟。
若有来生,我不要这些儿女情长,只盼得无拘无束,自在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