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书院的规定严苛的课程,闲云斋的授课可谓随心所欲。更多的是针对某一个主题进行辩论,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中思维的碰撞和争鸣。这是当下大儒学者们切磋的方式。
只陆宁因好胜心强,被逼到极致时偶尔会吐出一些近乎无赖之语,每每及此,李晞便笑而不语,颇为忍让,祝九渊在一旁快意道:“这世上能治住李晞的看来只有宁儿了,连我都不能。”
除此之外,山长还会教些别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比如教了他们一套呼吸吐纳的方法,用了之后竟颇有成效,精神更足,睡觉都比平时沉了不少。
这日,陆宁写了一幅字后,想去山崖处吹吹风,没想到却在那株千年古松下看到了绝美的画面。
清泠的剑光划过,少年时而身轻如燕,时而骤如闪电,敏捷迅疾的身影与他左手执着的雪白的剑支似乎融为一体,每一个动作都潇洒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李晞竟然会使剑,而且是这样一手漂亮到极致的左手剑。
陆宁从未见过这么凌厉敏捷的剑法,从未见过这般朝阳烨烨的身影。
李晞练完一套剑法,收剑的动作熟练又利落,转身对她一笑:“怎么,陆公子被迷住了?”
陆宁:……她该说什么?
“果真被迷住了,都忘了怼我。”他健捷的步子走到古松之下,弯身拿了一壶水,仰起头来喝,额头脖颈处有细密的汗珠流下来,带着少年阳刚的气息。
陆宁不接他的话,走到他跟前,伸手小心翼翼拿了那剑来看。看了半晌,道:“你的剑法很好。但为何是左手用剑?”
他随口解释道:“小时候练剑,我左手用着更觉得轻巧灵便,便一直左手了。”又轻笑一声,“难得听到陆公子这么夸我,左右手都无所谓,承认剑法好就行。”
陆宁不理会他话里的揶揄,又道:“可我听人说,左手剑很稀少,普通右手剑因为缺乏与左手剑的对战经验,时常难以找到左手剑者的薄弱点和攻击区域,往往落于下风。而且通常用左手剑的人动作会更快。”
“你知道的还挺多。”
陆宁抬头,正迎上他忽然凑过来的脸。
“但是,不要告诉外人我会左手剑的事情。”他低声在她耳边说着,鼻息间的热气冲到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酥麻。
陆宁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李晞又道:“昨日先生打拳时,教导我们也要多动一动手脚才好,我这才捡起来多日未练过的剑术。你体质这么差,要不要也动一动?”
陆宁:“……我不会。也没什么可练的。”说着扭头转身走了。
李晞被她这忽然而来的变脸也搞懵了。
“喂,怎么忽然生气了?”他三两步拉住她,急急问道。
陆宁目光淡淡看他一眼,“没生气。我只是忽然想起方才的字有一处不太完美,回去重写。”
但回到书房,却没有心情继续写。
她少时很喜欢跳舞,母亲也请了最好的师傅来教她。可后来上了私塾,便练得少了。方才看见李晞在古松下恣意飞扬的模样,她也想起,当初爱跳舞的初衷就是可以舒展全身,身上每一处都是自由畅快的,那种愉悦感,实在无可替代。
她现在想跳舞了。
李晞练完剑,回来书房寻她,结果书房里哪里有陆宁的人影?小书童告知他,说陆宁有事情回了一趟书院,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山长说了不拘着他们,便给了他们绝对的行动自由。这闲云斋倒真像另一个家一样,想来就来就走就走。
李晞点了点头,便在书房看她方才写的字。
他们如今的桌案也是面对面的,平时不知有多少次,他偶尔搁笔,抬头瞧她,总能看见陆宁低头伏案或奋笔疾书或安静思考的模样。
她也偶尔看他,偶尔被他抓住嘲笑一句,她便气鼓鼓地不理他。可她不知道,若非他对她看得更多,又怎么会轻易抓住她的目光呢?
陆宁读书聪明归聪明,但很多时候在他眼里还是小傻子。
此时的陆宁,正在林间自由自在地翩翩起舞,像一只放出樊笼的蝶。
她寻了一处罕有人迹的山头,只把发带散了,让乌黑如瀑的长发落在身后。书院衣装本就是雪白的宽袖长袍,搭配起来竟飘逸如仙。一时间,翩跹如兰苕翠,嬿婉若游龙举,顾盼遗光彩,回雪细腰轻。
一道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粘在她的身上。眸中满是惊艳和痴迷。
须臾间,男子惊醒来时,眼前哪里还有佳人身影?他竟然失神至此……这莫非是长乐山的仙女?
这惊鸿一瞥,便成了李玄礽此后的心魔。
他事后在附近山上寻找多日,终是再不见佳人踪迹。仿佛这真是他的一个梦。
闲云斋中,陆宁回来时眉眼上掩不住的快乐,嘴里甚至哼了歌儿。
李晞瞧她一眼,但见她脸上透着健康的粉色,一双眼睛水润灵动,明亮耀眼。
“哪儿来啊?”李晞惊异道。
“不关你的事。”陆宁一边照常怼他,一边朝他笑得甜美灿烂,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