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山长也来了书房给他们指点字画。瞧见了陆宁的模样,也笑道:“今日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么?说出来让大家也一起开心一下。”
陆宁道:“也没什么,就是……书院膳堂里做了我爱吃的桂花糕而已。”
山长笑骂:“你这个吃货。”
他拿了陆宁刚写的字一看,捋须赞道:“今日这字,倒比先前放得开了。有进步。”
其实写字什么的,到了陆宁李晞这个级别,也很难再有什么进益了,如今看的是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意境和情感。
相比于李晞,陆宁的字虽也称得上潇洒,但仍有凝滞之感,下笔时有时畏首畏尾不敢全然放开。山长就这个说过好几次。
其实陆宁心里清楚,她这点不足是因为与李晞相斗的缘故。因为总是想赢他,心态上难以放松,下笔自然拘泥。
今日么,她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弱项与他的强项比?要比就比跳舞啊,她定然把他碾压得渣渣都不剩!
李晞搞不懂她如今看过来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大约又想了什么歪点子?
山长还想再说,小书童走进书房,拱手报道:“先生,外头有访客。”
桃蹊书院平时是禁止外人进入的,每位学子只能带一个小厮。要不然书院里一些贵公子们不得搞一堆仆从来,岂不是乱了套?闲云斋,作为山长居所,也是个独立于书院之外的存在,偶尔会有访客。当然,山长地位崇高,一般人也只是派小童打发一下,涉及书院的会吩咐林夫子过来帮忙处理,若是亲自接见的,便是对方身份不一般了。
山长出门待客去了。李晞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写字。陆宁眼巴巴地朝外头看了几次,都没见山长回来。
“你想去看热闹?”李晞忽然开口。
陆宁:“你都不好奇吗?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了,第一回看见先生亲自待客哎。不知道是谁……”
李晞道:“先生虽然名满天下,但并无品阶。方才看先生神情,多半是不得不去应付的王公贵族吧。”
陆宁叹口气。“先生避世已久,也躲不开那些俗尘中的权欲纷扰啊。”
李晞见她还是静不下心,停了笔,抬头道:“若实在想看,我同你一道去吧。”
陆宁忙不迭点头。
只可惜两个人到了待客的前厅,访客已经走了,就剩下山长一个人坐那儿喝茶,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陆宁小跑两步,朝门口一看,只看到一个离去的背影。
很年轻的男子,生得高大,头戴玉冠,身着锦衣华服。看来的确是王公贵族。
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名堂。陆宁便转身回去了。
李玄礽拜别了山长,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次他亲自来,都没能谈成功,对方虽然彬彬有礼,但显然并不畏惧他的权势和手段。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他也只好先行离开,日后再做打算。
一步步踏着白石阶往下,他莫名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
他回头,只看见李晞一手收了扇子,立在上面,眉目淡淡,无甚表情。
李玄礽目光一凝。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晞与他对视了片刻,转身进了闲云斋。
屋内,陆宁正在给先生斟茶,“先生,何必为了这等俗人生气?以后碰到这种,直接赶出去了事。我们都觉得先生是仙人下凡来着,以后还要回去做神仙的,与俗人多说一句都是辱没了您的身份。”
祝九渊被她逗笑了,捋了捋须,叹息道:“我没那么清高。自桃蹊书院成为大燕第一书院起,我作为山长也没办法清高。”
是的,这块招牌太响亮了,尽管制定了苛刻的进学条件,仍然有无数王公贵人想尽办法送儿子来这里,不知多少人想靠权力或者金钱来找山长通融通融的。当然也有跟李玄礽这般,明面上说是想与书院合作,实际上却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便他身份再显贵,祝九渊也不至于被他诓了去。
事实上,朝廷早在书院名声渐起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最开始是时常派官员巡查,后来直接指派了一位翰林院学士来此授课。如今书院中负责诗书的夫子之一诸葛慎,便是了。
当然,这样的身份来授课,也不辱没了桃蹊书院的名头。甚至更扩大了书院的影响力。同时朝廷也会给予书院一定的资助,也算是两厢合作,共同受益。
但古往今来,一旦被皇权挟制的教育机构,无一不沦为皇权的工具,最后走向没落。
祝九渊叹道:“我的职责就是尽力让书院在学术和政治之间取得平衡。”
目前书院的决策还不受外界影响,全由山长和夫子们决定,但如何把握好这个度,让书院独立的同时,朝廷也满意,这并不容易。
陆宁心有戚戚。原来长乐山的世外桃源,也是有人为此付出许多才得以维系的。
李晞道:“桃蹊书院为朝廷培育了许多贤能之臣,山长功在社稷,比起那些无所作为的王公贵族来伟大多了。”
祝九渊道:“你俩这迷魂汤一个比一个会灌。”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近处的山峰翠林,亦望着远处的奇秀山河。
“人生在世,能为天下做些贡献,也是一大幸事。大燕朝盛世太平、海清河晏,终归是我们共同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