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数十年的殷山突然来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他站在山脚下抬头望了望眼前的这座山,只觉山林葱郁,巍峨陡峭,再往高出,盘着一簇烟云,叹到:“好一出人间仙境!” 殷山地处漠北,周遭鸟无人烟,中年人沿着山脚,一路走走停停,仔细寻找着上山的路,据传话的小卒嘱咐的意思,殷山脚下有一处百年老槐树,长势茂盛,一眼看去便与其他树木不同,而沿着老槐树往山里走约三十步便是上山的路口。 中年人琢磨着小卒的话,暗下思忖着,不多久果真看到了那棵老槐树,便按着嘱咐的话走,发现那处山体被一簇簇厚重的青藤掩盖着,便上前用用力的向两边拨开,顿时一弯石梯展现在眼前。 中年人眼前一亮,缓缓地从拨开的青藤里钻了过去,沿着石梯蜿蜒着往山上走。 他见这上山的石阶宽不足半米,只容一人上下,两侧是笔直的石壁,到像是硬生生地在山体上凿出来的,两侧的凿横却不清晰,犹如鬼斧神工一般。 石梯蜿蜒,十步一转弯。中年人饶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方见一石匾横于梁上,上有小篆刻着“子鱼斋”,字体隽永。 穿过那道梁,便是一处平地,四下开阔,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沿着出口再往前走,骤然出现一道大湖阻断了前进的路,中年人驻足,双手抱拳,深鞠了一躬,大声道:“在下曹知路,自中原而来,有事求见子鱼先生。” 许久无人应答,便又提高了嗓音道:“在下曹知路,不知子鱼先生可否一见。” 三尾锦鲤跳出水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鱼鳍如翅膀般在半空中扑腾,嘴里还不停的吐着水泡。 曹知路望着眼前的情景,惊的目瞪口呆,他何曾见过如此般会飞的鱼,鱼儿看似锦鲤却又多了一股灵气,尾羽如凤般在风中摇摆。他一时呆在原地。 “鹚聆退下,莫要胡闹!” 自湖的更深处,缓缓驶来一艘木船,一人立在船舷上,双手背在身后,烟云在她的身旁渐次飘散,恍如从仙境中来。 “先生还是请回吧”女子长发束成一根辫子,搭在肩上,一席青色丝绸薄衫在风中浮动,她立在船上说道:“我家主人外出游历至今未归,恐怕不能见您。” 锦鲤往空中吐了一团祥云状水雾,便扑通一声钻入湖中。 曹知路寻声望向那船上的女子,只见她双眸如水般清澈,身姿如玉般轻盈。船于湖中央款款驶来,仙气围绕。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曹知路行了一礼,问道。 小船行到湖中央便没有在靠近的意思,只停在那里,船上的女子道:“子鱼是我父亲,先生叫我娟娘便是了。” “娟姑娘,不知子鱼先生可有确定的归期吗?”曹知路又问道。 “不知呢,先生还是请回吧。”女子只一转身,小船便又缓缓的转头驶入云雾中,只听得有余音徐徐传来:“少则半个月,多则数十年,谁又能知道呢?” 曹知路闻言想要在应,想想还是作罢,只看着眼前这满湖的水,沉默起来。 ........ .......... 漠北,檀玄寺。 周不全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缓缓睁开眼睛,他迅捷的走出山洞,见不远的废墟上,老和尚正张牙舞爪的在地上翻滚,痛苦之装无比惨烈。 他立马迈开步子跑了过去,正要开口问时,却被老和尚一声厉喝。 “滚!滚远点!” 周不全却没有后退的意思,他不顾老和尚的声嘶力竭,麻利的蹲下身子伸手扶他。 老和尚见周不全没有退意,愤怒中一拳重重的打在周不全的胸口。 一介书生何曾受过这等拳头,一口鲜血便猛地从口中喷出,洒在了老和尚的脸上。 只见血痕刹那间如水珠般逐滴渗入老和尚的皮肤消失不见,而此时的老和尚也突然没了呼喊声。 “这......”老和尚就好像从油锅中爬出来了一样轻松无比,体内的寒毒突然褪尽,他一把抓住趴在地上的周不全,道:“你....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周不全被拽着领口,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突然急促。 老和尚见状赶忙将其攥着周不全领口的手松开,将周不全横放在自己的腿上,锁住穴道。 “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可否实话告诉老夫?”老和尚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 周不全喘着粗气,努力的吐出不太清晰的字句道:“在下.....在下从京城国子监来,只是一介罪臣。” “先生可还记得儿时的事情?”老和尚不依不挠。 “前辈究竟是何意,还请明示。”周不全断断续续的说。 老和尚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像在回忆一段十分古老的故事,眼中还依稀闪着泪光。 “三百年前,齐国世子突然失踪,外族趁乱一夜灭了齐国,朝中幸存后裔,从未放弃过寻找,齐国百姓自古就有一种病,叫做寒毒,每逢酷暑之际必然发作,而能对抗这种病的只有皇族,据太医说,齐国皇族血液中天然就有抗这种病的成分。”老和尚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十四年前,齐国后裔仅存的一百口,按照祖训再次聚集在此,筹资建了一座寺庙,便是你说的檀玄寺。” 周不全听的出神,一丝不安划过心头。 老和尚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将周不全脖子处的衣服扒开,蛇形胎记赫然在目。 他突然泪涌而下,泣不成声。 “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了”老和尚道:“我们世世代代寻了三百年,终于找到了皇族的后人。” ...... ........ 国子监。 “大人,门外有一女子求见。”小卒轻轻扣着书房的门说。 屋里,郭世名正与姜思道议事,闻言便说:“女子?” “是的,听说是从洛阳摘星阁来”小卒立在门外答道。 姜思道看了一眼郭世名,瞧见了他脸上为难之色,便上前说:“大人不必为难,鸾红既然知道我在这里,躲是肯定躲不过的,让她进来吧。” 郭世名见状,点了点头,对门外道:“引她进来吧。” 鸾红推开门时,姜思道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一抹泪水便在她的眼眶中打着转,嘴角突然抽搐起来,想要说话却又怕哭出了声,只安静的站在那里。 郭世名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阁下可是摘星阁的鸾红阁主?” 鸾红直勾勾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姜思道,点了点头,她努力的压着快要奔泻而出的悲愤,轻声的说:“是呢,在下正是洛阳摘星阁的现任阁主鸾红。” 她故意将“现任”两个字说的很重。 郭世名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赶忙打了个圆场说道:“鸾阁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快就坐,我这就去嘱咐一下,晚上一定设宴款待一番才是。” 说完便回头给姜思道使了一个眼神,然后匆匆的出了屋,并轻轻地将门合上。 “终于还是见面了,姜师兄。”鸾红委屈的皱着眉头,看着姜思道。 姜思道避开她的目光,将手中的茶杯送到嘴边,吹了又吹。 “你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苦吗,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对我!”积怨已久的情绪突然间倾泄而出,鸾红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的伤心欲绝:“五年了,我整整找了你五年,就算当初我真的做错了,这么久了,你也应该回来看我一眼吧!” 姜思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子,回忆似如潮水: 那一年,鸾红不顾自己的坚决反对,加入了白首的阵营,并且将自己耗费半生心血的占星仪擅作主张的送给了慕容长司以表忠心。姜思道失望至极,便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过洛阳。 ....... ......... 殷山,子鱼斋 一缕微风吹过屋檐,悬挂的铃铛便“叮铃铃”响个不停,清脆悦耳。半掩的木窗在风中吱吱作响。 娟娘坐在天井的美人靠上,头靠着红漆的圆木柱子,正闭着眼睛休息。不远处的榆树上,一只百灵鸟叫着正欢,她便微微地张开眼睛,眯成一道缝,往远处望去,百灵鸟如孩童般立马没了声响,歪着脑袋看她。 “过来过来”娟娘伸出手,于半空中打了一个回勾。那只百灵鸟便乖巧的挥动着翅膀,落在了她的胳膊上,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她。 娟娘用手拨弄着百灵鸟暗黄色的喙,对着它吹了声长长的口哨,道:“叫唤什么呢?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百灵鸟喳喳的叫了两声,便忽的飞到了半空中,不停的盘旋。 娟娘顿觉不妙,立马从懒散中收回了警觉,一个跨步跳下了美人靠,朝着百灵鸟指引的方向走去。 后山是一处极为陡峭的绝壁,常年无人问津,来访殷山的客人都是从前山进来,故而关于后山,娟娘也知道的甚少,她一路追随着百灵鸟,匆匆的赶到这里。 只见百灵鸟落在了一处溪流旁的草丛上,狗尾巴草依旧在风中摇曳。 娟娘见状,便迅疾地趟过溪水,走至鸟栖之处,只见草丛中赫然躺着一人,浑身是血,看上去是从高处跌落摔伤所致。 她将手放于那人鼻下,感觉尚存微弱的气息。便顾不得那人一身的血迹,将她抱起,直往子鱼斋奔去。 ..... “姑娘,你醒了” 娟娘自幼随父学艺,深谙医术,经过她的医治,次日那伤者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伤者躺在床上,努力的睁开眼睛,见身旁坐着一名清秀的女子,便微微张开小口道:“敢问是姑娘救得我吗?” 娟娘笑着点点头:“不过您真是天大的本事,居然能越过我们殷山后的虎涧崖来到我们子鱼斋,几十年来,您该是第一人。” 伤者歇了歇气,眼睛闭了又睁,用微弱的口吻说到:“我......我十四年前来这里见过子鱼先生,那时你尚年幼,所以没了映像。” 娟娘惊诧,问到:“十四年前?您是?” “我姓南,单名一个奉字,十四年前奉梁国皇帝之命,前来找你父亲商讨接管烟雨楼的事情,当年你大师兄姜思道还未出师。”伤者闷闷地咳了两声,脸色煞白:“这后山的路,就是当年你父亲告诉我的。” 窗外的铃铛依旧响个不停,一场秋风过后,冬日的寒气也开始悄悄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