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三章(1 / 1)凤凰花飞首页

一整日,凌月兮都恍恍惚惚的,安九岳见她这般神情,便也没有传她在御前伺候。其实他的心内何尝不是震惊无比,安陆离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御前侍卫,也是他最最信任的人,即使是暗中挑拨官员、引发军内矛盾这种私密之事,他也愿意交给他去做。    可薛无玉却说得斩钉截铁,将整个行凶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就连凌月兮听了以后,也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薛无玉是他派去调查此事的,且东厂查案历来不需搜集太多证据,只需还原真相即可,这是他们的长处,他做为皇帝,做为直接操控东厂的人,是没道理不信的。    可安陆离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只是……看不过眼想要替天行道吗?    就这样,安九岳一整日都沉陷在猜疑和困惑中,他甚至还曾站在备茶房门口,默默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凌月兮。看来她真是不知情的,他们两人一同出京,一同奔波,一同回宫,一路上一定也在不停地商讨案情,她怎么能料到,真正的杀手就在自己身边呢?    安九岳越想越心闷,索性连平日里最重视的晚膳也没用,一个人坐在殿中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顺忠过来禀报,太后已经到乾清宫门口了。    安九岳一愣,太后为何选在今日过来?难道是来看他笑话的吗?    正这样想着,太后已经走了过来。外头风大,她穿了一件莲青斗纹的鹤氅,看上去端庄而温和,安九岳心想,这女人其实也才不到四十岁,在寻常人家,还是相夫教子的年纪,尚不到享福之年,可她却已集权力、手段、富贵、威望于一身,只因她是本朝的太后。    当年穆国公府众将军合力镇压周廷钧叛.乱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就因如此,这些年来他始终未曾允准东厂对太后下狠手。他想做个明君,而不是百姓口中杀死功臣之后的坏人。    太后走到安九岳面前,扫了一眼案上放着的茶盏,道:“皇上也是大人了,怎还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这茶已放凉了,也不让人重新沏一盏来。”    安九岳听了,到底还是起身对太后行了一礼,口中淡淡道:“是儿臣不让他们伺候的,儿臣今日……想静一静。”    “皇帝心烦,可是为了御前侍卫安大人?”    安九岳抬眼看她,她果然知道了么?    “你们退下。”太后侧头对跟着来的云雁等人使了个眼色,“哀家有话,要单独跟皇帝说。”    安九岳一愣,见太后面容平静,并没有想要讥讽他的意思,便也吩咐顺庭等人:“你们也下去吧。”    顺庭目光微闪,却也不得不从命,与顺喜顺忠等人一道退了出去,云雁见他们跟了出来,竟命令随行的小内监们将殿门给关上了,这样一来,顺庭想要偷听也听不到什么了。    安九岳转头看向太后:“母后这是何意?”    “皇帝请坐。”太后微笑道,“今日,哀家要给皇帝说个故事,皇帝若是站着,恐怕听不完。”    安九岳皱起了眉,却也只能听话地在太后身旁坐下。手边的矮几上放了一壶酒,似乎是凌月兮温好了放在这里的。    “每到这样严寒的冬日,哀家都会梦魇。”太后叹了口气,“二十年前的冬天,大燕国发生了一场惊变,皇帝可还记得?”    安九岳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只能答道:“儿臣虽没经历过,却也知道此事,时时追忆,不敢遗忘。”    “哀家知道你不会忘。”太后欣慰地拍拍他的手,“当年周廷钧集结兵力谋.反,多地官员响应,声势异常浩大。哀家记得,他们甚至打到了京城以南的沧州。你的外公——也就是哀家的父亲,还有哀家的三位叔叔,甚至年迈的穆国公,都义无反顾地披甲上阵。他们没有再回来,唯一回来的,也就是哀家的哥哥,如今的穆国公了。”    安九岳见她伤感,只能安慰道:“还请母后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母后和穆国公过得好,他们就能安心。”    太后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摇摇头笑着道:“哀家不伤心,他们是为大燕万民而死,哀家怎会伤心呢?”    安九岳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沉默地坐着。    “后来,谋.反者皆被斩首,有很多甚至被灭族。虽然有很多官员侥幸逃脱了罪责,但当时的行刑场还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太后垂首,拨弄着腕上的犀角雕福寿纹手镯,“官府抓捕周廷钧家眷那天,哀家的哥哥也去了,哀家本还担心,他会忍不住大开杀戒,可他回来时,怀中竟抱了一个婴孩。”    安九岳有些吃惊,微微直起了身子,看着太后。    “哀家知道后,还专门回了一趟穆国公府。”太后边说边回忆着,竟是笑了,“那孩子睡着了,被嫂嫂抱在怀中,哥哥说,是他下令将逃跑的周府家眷一个不落全抓起来的,可当官兵们将周府上下抓到一起时,他竟看见周夫人身旁的奶娘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在那一瞬间,他能想象所有人被千刀万剐后的场景,却想不出,应该怎么处置这婴儿。鬼使神差地,就带回了府。”    安九岳惊道:“那孩子……是周廷钧的孩子么?”    “是他的小儿子,只有几个月大。”太后道,“那时,哀家已决定成立暗卫组织,见哥哥犹豫不决,便替他做出决定,将那孩子带回了宫中,由庄蕴亲自□□。”    “那……他后来成了暗卫?”    太后颔首:“没错。而且,还成了十分出色的暗卫。他十一岁那年,哀家将他派去了辽国,为哀家提供辽国情报。他一个人,从燕京到临潢,进了臣子府邸,又考了武状元,最后成了辽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甚至被辽帝封为驸马。”    安九岳惊得站起了身:“可是……辽国已经灭亡了呀,他人呢?”    “他回了燕京。”太后平静道,“辽国灭了,可他仍是暗卫,暗卫的使命,是无法逃脱的。”    安九岳舒了口气,然而不过一瞬,他脑中便电光火石般地浮现出安陆离的脸。他看着太后,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那个人,是陆离?!”    太后深深看着他:“是。”    安九岳苍白着脸,心头一阵翻江倒海。他怔了良久,才苦笑着摇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您到底还是将暗卫安插在了朕身边……”    “你错了,皇帝。”太后道,“哀家让陆离接近你,并不是为了监视你或影响你,哀家只是想,将最信得过的人送到你身边,好时时刻刻保护你罢了。”    安九岳呆呆地看着她,想起了当初在穆国公府的那一夜,安陆离奋不顾身地扑到他身前,为他挡下那一剑的场景。    脑中无数画面闪过,令安九岳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他扶着椅子坐下,颤抖地抓过手边那壶酒,直接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太后知道他难受,便也没有阻止。安九岳喝了几大口,心头的躁乱稍稍减缓,才问太后:“那他杀何守双他们,也是母后的主意?”    太后将酒壶拿得远了些,才道:“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恨极了意图跟着章怀瑜和郑齐谋.反的人,觉得他们为了自己的野心,竟可以置全家安危于不顾。所以,他要趁着事情还没闹大,多杀几个这样的人。”    安九岳有些不敢相信:“陆离是这样不顾后果的人么?”    “他不是,可他就是这么做了。”太后道,“哀家在听闻何守双被杀时,就隐隐猜到是陆离所为。皇帝,哀家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有多隐忍,也从来都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所以他这次忍不住失控,哀家并未责怪他,派暗卫去湖州调查时,也只下令点到为止,并没有当着他的面拆穿。”    安九岳挑眉:“母后派了暗卫去与陆离他们会合?”    太后没有说话。    “哼,”安九岳冷冷一哼,“看来,月兮也是知道的,她并没有告诉朕。”    “月兮不知道。”太后道,“她和陆离不一样,哀家从不想让她背负太多。”    安九岳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望着前方,目光空洞。    “哀家告诉皇帝这些,是想让皇帝不要责怪陆离。”太后缓缓道,“若是皇帝不再喜欢他了,就把他打发走吧。”    “……不。”安九岳红着眼,只发出一个倔强的音。    …    京城的天一日比一日冷,转眼就到了年底,再过几日,朝廷就要封印了。    然而这一天,宫中却派出了大量羽林军,全城搜捕一个人,整个京城戒严,连京兆尹衙门的衙役也悉数出动,将搜查告示贴满了全城。    有的百姓看不懂文字,不知这告示上画的男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只觉得他长相清俊无比,难道这样的人,也会做坏事吗?    正当全城议论纷纷时,忽然下起了大雨,人们再也顾不上看告示了,匆忙往家跑去。地上不平整的地方很快积了水,有马蹄重重踏过,溅起飞扬的水花,百姓们惊慌地四处躲避,却见那雨帘中气势汹汹四处搜查的居然是东厂的厂卫们。    羽林军、衙役、东厂全都在搜捕同一个人!那人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