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戌时,章怀瑜和郑齐终于撑不住去吃晚饭了,临走前找了五个身强力壮的府内护卫,守在屋中将沈南奚团团围着。 安陆离坐在屋顶,看着他们一路行至主院,轻笑了一声,揭开瓦片,将一根短杆伸进去,轻轻一吹,不过一会儿,屋内的几名护卫便都倒地了,沈南奚也被迷晕了过去。 安陆离轻轻跃下,开门进了屋子。他可没本事将沈南奚抗走,于是用银针扎了他几个穴位,沈南奚缓缓醒过来,安陆离又拿出一团刺鼻的香料递到他鼻尖,沈南奚猛地打了几个喷嚏,彻底醒了过来。 “你……” “别出声,快走!”安陆离麻利地给他松绑,“走得了吗?” 沈南奚咬咬牙站起来,忍着痛走了几步,安陆离皱眉:“我带着你,把胳膊搭我肩上。” 沈南奚平日里再贫嘴,此时也只能乖乖照做,安陆离运气带着他,两人飞快地窜出了小院,从府内防备稍弱处跃出了府。 府外有暗卫接应,见两人平安出来,终于松了口气。用不了多久,章怀瑜就会发现沈南奚失踪,整个章府就会乱起来了。 … 几人趁着夜色,一路逃到了位于官宅区外的一处小宅,太后早已安排了医者候在那里,安陆离让暗卫们先离去,自己坐在椅子上看医者为沈南奚疗伤。 好在他受的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安陆离又让医者检查了沈南奚被鞭子抽过的地方是否有毒,医者仔细检查过,摇了摇头,安陆离这才松了口气。 待沈南奚全身都涂过药膏,医者跟他们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安陆离这才走到床边,问他:“你怎么会被抓了呢?” 沈南奚已经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们想抓我,难道我有本事拒绝?” 安陆离的脸色沉了几分,沈南奚见了收起笑:“你这人,总是这样一张脸,不知你在心仪的女子面前,是否也是这副样子。” 安陆离一愣,沈南奚便接着道:“不过,你一定还没有遇上那样的女子。” 安陆离心中升起一股极大的不悦,上下打量了沈南奚一番,冷冰冰道:“你如今的模样,恐怕心仪女子站在你面前,你只会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吧!” “哼!”沈南奚别过脸,“她才不会嫌弃我呢!” “所以,你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安陆离装作毫不在意地问。 沈南奚听了,却是沉默下来,安陆离没听到他回答,有些奇怪地抬起头,见躺在床上的男子凝视着帐顶,眼中已浮现了几分笑意。 “你……” “告诉你也无妨,”沈南奚转头看他,“我喜欢的人就是月兮。” 一股酸楚感从喉间蔓延到口中,像是发酵般越来越烈,越来越浓,直到整个胸口都疼了起来。安陆离“呵”地笑了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他有些奇怪,明明在感情上,他是赢了沈南奚的,可不知为何,如今确认了沈南奚的心意,竟让他觉得比凌月兮不爱自己还要难受。 “不过,你不可以告诉月兮哦。”沈南奚认真看了他一眼,“我要亲口告诉她,看看她知道了是什么反应,会不会高兴,会不会害羞。” 安陆离艰难地站起身,哑着嗓子道:“天晚了,你歇着吧,这几日先别回府了,今夜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叫我。” 沈南奚一愣:“外面?” 安陆离有些烦躁地回过头,耐着性子道:“房中只有一张床,难道侯爷想让我跟你挤挤睡?” 沈南奚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那就是了,”安陆离道,“放心吧,我能睡着的,你叫我也能叫得醒。” 说罢就开门出去了。 腊月里的京城是很冷的,安陆离说他睡得着,也只是一句谎话。他走到院中,见一旁有个秋千,便走过去坐在了秋千上。 足尖一蹬,秋千便轻轻荡了起来,原本就凛冽的空气也变得更加刺骨。他其实早就看出了沈南奚对凌月兮的心意,若是月兮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沈南奚,那么她一定更加幸福。 虽然很不愿这样想,但这是事实,不容他辩驳。 从小,太后就教了他很多别人不会懂的道理,十一岁那年,他带着复杂又忐忑的心情离开了京城,独自前往辽都临潢,从那以后,他的心,便越来越刀枪不入了。 直到她出现。 其实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克制了,却还是不自觉地就离她越来越近。再后来,她说她也爱他,她要跟他永远在一起,他便想着,一定要拼命给她幸福。 既然她说要,他就一定给。 可是如今,他眼睁睁地看着同样爱她的人出现,他拼尽全力想要给她的,仿佛那人早就已经有了,随时可以从怀中掏出来,捧到她面前。 而且……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不愿再去想,月光如练洒落在已经静止的秋千上,让整个夜晚显得更加死寂。 … 第二日清晨,便有暗卫来接替安陆离。他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进屋跟沈南奚打了声招呼,便往皇宫方向走去。 昨夜的事,凌月兮还一无所知,安陆离为了让她有所防备,还是将昨夜的经过告诉了她。凌月兮大惊失色:“那沈南奚岂不是……” “是啊,章怀瑜定是有了猜测,才对他下手的。”安陆离道,“本来他还不能确定,但昨夜我把沈南奚救走了,他大概已经能确定,自己的阴谋被发现了。” “那他会做什么?”凌月兮有些急了,“他会马上展开行动吗?” 安陆离摇摇头:“不会,你忘了,东境军队因着将领被杀,已经军心不稳了,他们想要有所动作,还要做好一番准备。” 凌月兮舒了口气,安陆离轻声道:“之后的一段时间,恐怕会发生很多事,月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了。”凌月兮抬起脸,认真道。 少女脸庞明媚,在看向他时,脸会不自觉地微微泛红。安陆离满心迷恋地看着她,心中默默道:对不起,月兮。 … 晚膳后,安陆离没有出宫,而是悄悄去了慈宁宫。太后传他进来后,也没问他的来意,只道:“你知道吗?今日郑齐称病了,没有上朝。” 安陆离一愣,旋即明白了。 “他出京了。”太后叹了口气,“但是,章怀瑜还镇定自若地留在京城。” 安陆离垂首道:“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派去青州和湖州的人,今日已经回京了。”太后笑了笑,像是在安慰他,“东厂没有发现他们,明日,他们能去找皇帝领赏就了。” “那……”安陆离有些迟疑,“东厂的人呢?” 太后站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道:“人们都说,东厂的人敏锐如猎狗,这可不是在吹嘘。薛无玉这次是孤注一掷了,一定会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安陆离皱眉,“大部分的证据都已被我和月兮带回了京城,他们那边……” “州府衙门找不到的证据,他们可以去各县搜集,即便各地官员对近日发生的事闻风丧胆,身怕波及到自己,将证据都藏起来,但对方是东厂,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的。”太后望向殿外的夜色,“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安陆离喉咙动了动,跪下身道:“还有一事,陆离想求太后同意。” … 因着安陆离说过,近日将会有很多大事发生,凌月兮第二日入宫时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安陆离今日并没有进宫当值,而薛无玉居然已经回到了京城。 下了早朝,凌月兮便见薛无玉跟在安九岳身后回了宫。他的眉梢眼角透着一股阴冷的笑意,在见到凌月兮时,竟还对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凌月兮心中蓦然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上,”薛无玉对着已然坐在案前的安九岳躬下身,“臣要说的这件事,凌姑娘一定也会感兴趣,皇上不如,让她留下来一起听听。” 安九岳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请凌月兮留下来,便点点头道:“本来朕也没有想让月兮回避。” “凌姑娘,”薛无玉将目光转向了凌月兮,“本官查到,前阵子你与安大人一同前往了徽州、湖州、青州一带,一路用的都是假的身份文书,可是这样?” 凌月兮没有说话,安九岳却问:“月兮,你们哪来的假文书?” “哦……偷偷在黑市上办的……”凌月兮支吾道。 “黑市?”安九岳皱眉,“你们两个御前伺候的人,居然跑到黑市上去了!简直荒唐!需要身份文书,怎么不向朕开口呢?” “……离宫之前忘了,快出城时才想起来……就去了趟黑市……”凌月兮满脸无奈地撒谎。 “不过,这并不是臣今日要向凌姑娘确认的重点。”薛无玉朝凌月兮一笑,带着嘲讽的表情,仿佛在等着看什么好戏一般,“凌姑娘,安大人一路杀人,又一路假装查案,这些……你都是知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