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她没有再见到那个人,失落之余,她接受了某个事实,不再抱期待。 正逢生理期的原因,她整个人都是蔫儿蔫儿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午休的时候,她小憩了一会,后被哭声弄醒,抬头一看,是杨文橘站在窗口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哭,“你们能不能不要吓我,阑尾炎手术可以直接跟我说,为什么偏偏说是急救,我离家这么远,是我愿意的吗?” 动静越来越大,睡醒的同学相继察觉,彼此面面相觑,有些试探地围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问话的是张梅,她对旁边的人使眼色,小跟班默契地递纸巾给杨文橘。 “我爸爸住院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杨文橘哭得伤心,眼泪连珠似的掉,令女生都动容,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安慰。 “叔叔没事就好,你别太担心。” “谁能不生病呢,幸亏是阑尾炎,做个手术不就能好嘛,哭这么惨让不知情的人听去还以为什么呢,不哭了啊。” 人有惯性,在难过的时候,但凡有人关心,会更加脆弱。 杨文橘委屈地说:“阑尾炎就说阑尾炎嘛,我哥干嘛来电话就说我爸在医院急救,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会着急,还骂我学彩妆去这么远的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我们那破地方我待着哪有前途?” 揪心的家人传错的消息,光听急救二字,任谁都会吓坏。 “去请假回家,虚惊一场是好的,回去好好陪陪家里人。” “是啊,这会王老师应该在办公室,你把情况说一声,她肯定准你假。” “洗把脸再去,睫毛膏晕黑了。” “你的信息在我手机里,我帮你买票吧,硬卧能行吗?”李巧巧和杨文橘关系最好,动作麻利地替她收拾包。 杨文橘哭得一抽一抽的:“买飞机票吧,我想早点到家。” 李巧巧闻言嘴唇抿了一下,低头看手机的包,半晌包递给杨文橘,“买飞机票的话我手机里的钱不够。” 突然的安静,七嘴八舌安慰的人改成默默的陪伴。一阵沉默后,杨文橘手捏着包,生硬地说:“那买硬座吧。” 大家给杨文橘让开了路,这时候发现只有长玦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眉眼清冷,好像和围在一起的众人划开界限。 有的人看长玦如同看怪物。 杨文橘被大家送走了,白亦雅回来后对长玦说:“杨文橘哭成泪人,真不知道安慰她什么,说一起都会好吧太官方式,说我陪你难过吧太过亲密,我们关系没那么好。” 为什么非要安慰? 长玦没有白亦雅那么纠结,她稍微有点疑问罢了。 能哭出来是好的,她都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哭过。她小时候哭的时候是一个人躲起来的,让别人知道只会觉得难堪。 她把上课要用的化妆盒打开,对白亦雅回话:“不知道怎么安慰就不安慰,家里的事别人没办法帮她扛。” “这么说也没错,我们对她意思意思就够了,她最爱占便宜了,每次一起去超市,她都借口说没钱,让我们帮忙付钱,最后没见到她还,吃饭也是,一起要的饭,付款的时候用躲别人后面,说起来就气人。一听李巧巧帮她买票就要坐飞机,人家委婉地要她先转钱,她立马改口坐火车,这种人平时能交往交往,但不能深交。” “她很缺钱?”说实话,女生堆里事情多,长玦不喜和别人成群结队就因如此,她不贪别人的便宜,别人也不要来占她的便宜。 白亦雅挠挠额头,“不知道,不过这是人品问题,和钱多钱少关系不大,我让你去超市取手机就是要亲自要钱,一手把饮料给她们,一手收她们的钱,这样最利索。” 长玦有点明白了,懵懵地点头。 “谁都是第一次为人,谁都不该太迁就谁,你跟个小孩似的啥都不懂,人情世故是麻烦,但你不懂就会吃亏的,傻不傻?”白亦雅跟着准备好待会要用到的东西。 犹豫片刻,白亦雅把化妆刷子一扔,说:“算了,我说个事,你别生气,刚才在外面大家都说你冷血。” - 第二天大清早学校在广场召开早会。长玦在楼道看大家积极地奔赴下楼,心生疑惑。 教室里不同往日的空旷,剩下白亦雅一个人咬她的荷叶饼,瞧见长玦,立马放下吃的,抹了一把嘴边的饼渣,招呼长玦:“我的小祖宗,你总算来了,我们赶紧去集合。” “你专门等我?”长玦不太适应这种相处模式,以前有三年的时间身边还有闺蜜如影随形,可有很长时间她跟自己作伴,习惯了独来独往,猛然间真有点别扭。 “不然咧,等你老长时间了。” 长玦无措,好似别人给予她的好太沉重,她承受得有压力,话不经脑就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有腿,而且眼睛又不瞎,完全能下去,你费不着你专程等我。” “哈哈,”白亦雅摁住想捏捏她脸蛋的冲动,“慕长玦,你怎么这么可爱,呆萌呆萌的。” 长玦扭了头便抬脚走,“走吧走吧。” 白亦雅紧随其后,发现了某人的异样,奔奔跳跳地欢呼:“慕长玦,你脸红了。” 乌压压的人占满了广场,长玦挤在人群里呼吸都是困难的,白亦雅带着她冲锋陷阵,“我跟你说,彩妆学院和服装学校第一次全体集合,人肯定多,所以大家早点下来占位置。” “哦,”长玦表现出不感兴趣。 白亦雅不受某冰块的影响,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彩妆女生队伍强大,对方不尽然,男生相对多,你以为大家抢着下来是干嘛,勾搭帅哥呗,这种事情自然少不了我,人称撩汉成瘾的小仙……”她没说完呢,脚背上一阵痛,“哎呀——谁踩得我?” 长玦想笑,忍了下来,因为一个男生在对她示意摆手,不要告诉白亦雅。 嗯,虽然白亦雅没有暴脾气,但小事还是息事宁人比较好。 终于找到大部队,长玦感觉空气清新了不少。 院长站在主席台上维持秩序:“大家静一静啊,今天开大会大家来得很积极,是个非常好的开始,现在我们的全体大会正式——开始。” 院长拉长的调调一出,现场更是乱哄哄,交头接耳,各说各的。 等了三五分钟台下稍微安静了一些,院长才接着说:“接下来大家热烈欢迎穆子渊来我我们美尔娜进行艺术指导,担任服装设计导师。” 慕长玦的耳边烟花声乍响,只敏感地抓听到一个名字。 然后眼睛直勾勾看着穆子渊在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中,从容地走向主席台。 今天的空气何止是清新,简直是泛甜呀。 女生不淡定了,阵阵尖叫声争先恐后,手机相机声咔嚓咔嚓。 穆子渊伸手做安静的动作,拿过话筒说道:“大家好,我是穆子渊,感谢大家的掌声,我不胜荣幸,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我将与大家在一起,希望相处愉快!” “君子谦谦,温文如玉,”白亦雅犯花痴,“是我的菜,我决定了,我要撩他,穷尽我所有的撩汉手段。” 长玦黯然,如果是小玦,她一定会热烈得展开攻势,可她终究不一样。 穆子渊说完便把话筒交给了院长,作势要下去,院长诧异:“就这样?” “就这样。” 院长欲言又止。穆子渊是尊大佛,把他的背景和照片往招生网一挂,招生绝对不用愁。 这时候下面的女生表现得很给力:“不够,多说几句,留个手机号。” “微信号也行。” 长玦嘀咕:“不矜持,太不矜持了。” “你说什么?”白亦雅没听清楚。 “没什么,”一帮无聊的女生在做无聊的事。 穆子渊走了,留下孤零零的院长和手里的话筒。 “长玦,这也太酷了,是吧?就这么简简单单几句话怎么还觉得这么有魅力呢?” 长玦没理会犯花痴的白亦雅,事实上长玦自己都如了迷。穆子渊身上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这种魅力却又不关乎他的出众的容貌。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长玦躲到没人的角落,拿出手机并带上耳机,将早上那段录音找出来循环了好几遍,在命名处输上了几个字:吾心安声。 下午长玦只要有空就不会待在房间,满校园逛,找一个身影,不一定搭上话,只要远远看一面就很好。 不过,一下午好几趟都没见到子渊的长玦心情很低落。 可能是心理作用,这会痛经痛得异常厉害,长玦抱着肚子靠在墙上,满额头的汗浸湿了头发,面色发白。 痛经是老毛病了,不同于其他人痛一阵过去就好了,她是疼起来要命。 有时候不打止痛针根本熬不住。 今天怎么这么疼了呢?长玦烦躁,上午没这么严重啊,而且每次都是第一天疼的死去活来,理性不该是今天疼得厉害。 她用双臂勒紧了腹部。 疼,我让你疼。 “不舒服吗?” 长玦一听这声音赶紧抬头,楞楞的看着穆子渊。 他关切的神情好像有治愈的能力,长玦忽略掉身体的不适,微微起身,用手顺了顺头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现在肯定很挫。 她缩缩身体,小声回应:“胃有点不舒服。” 撒谎不对,但总不能说女生生理问题。她打算把这个话题遮遮掩掩就过去了。 穆子渊手里拿着车钥匙,是要回家了,今天终归是在最后时刻见到了他。 她不动声色地拾掇拾掇乱糟糟的头发,问:“回家吃药就好了,你要回去了?” 子渊听这话并没有放松神情,反而眉皱得更紧:“我送你去医院,都疼成这样了。” 说罢没给长玦反驳的机会,逐渐逼近她,长玦捂着小腹轻幅度退了一小步,怯怯抬高了眼。 穆子渊原本就挺拔修长,长玦被逼人的气势唬住低下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子渊往近了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似乎有些怕他,但看他的时候却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就如此。 “跟过来。” 他错开了她迈着长腿往校门口走,长玦不明白得楞了一会,直到前面人发现没人跟上来,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身回首一看一挑眉,似是疑惑的神情。 这隔空的一眼随轻柔的微风吹乱进她的心,拂尽她的躁动,此刻,她清清楚楚意识到:人生的春天要来了。 没有犹豫,她快步追上前,子渊也没有移步,右手抬起来转动一下手表,又闪到了长玦的眼,好漂亮的手,如果用来牵她该多好。 可自知之明告诉她,这么一个天之骄子,她没有资本去与之相配。 两人缓步来到车前,子渊打开副驾驶车门让:“我送你去医院,生病不要硬抗。” 出于私心她上了车,这是第一次他们单独相处,无论如何也想多待一会,起码现在他是担心她的,哪怕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她坐到卡宴的副驾驶上,自觉的系好安全带,看过去的时候,子渊正好上了车,眼睛扫视了她身上的安全带,这才发动了油门。 路上长玦不知道说什么,时不时偷瞄子渊两眼,又垂下脑袋咬唇瓣,一会又不甘心得抬眼,这时子渊先开了口:“马上到了,胃疼可不是小事情,年纪还那么轻,把身体养好。” 长玦听到胃疼就慌了,刚才光顾紧张忘了她给子渊说的胃疼是借口,到了医院不就暴露了,痛经,我的天,好丢人啊! 子渊看着长玦那略显“狰狞”的表情,还以为又疼得厉害了,提了车速安慰长玦:“忍忍,很快就到了。” 长玦知道子渊误会了,急忙澄清:“没有,我没那么疼了。” 交通灯亮起的时候,子渊转过头盯着长玦的眼睛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总感觉你看我的眼神是好像我们……”他琢磨了用词,再道:“交情颇深的样子。” 长玦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个笑脸,尽管长玦也自知这个笑容在此时一点都不美。 “也许我们就是故人呢。” 子渊也没有深究,回了一个笑。 医院手续繁琐,长玦靠在大厅一侧的柱子上,凝望着排队的穆子渊,有人为自己奔忙的赶紧不赖。 第一次没有麻烦别人的愧疚感。 全然被其它的感觉取代了。 慕长玦突然醒了神,她不应该挂胃肠科,捂了一把脸迅速小跑,挤进队伍里,扯住穆子渊的袖子往外拽。 穆子渊反扣住她的手腕,口语严肃:“排到前边了,别闹,不疼了也得查查。” 现在的女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在巴黎有个伙伴,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几年的时间被胃癌折磨换了个人。 最后不敌病魔…… 他每每看到有人胃疼总会诸多感慨。 “不是,”慕长玦双颊红扑扑,羞涩地说:“挂错号了,不是胃肠科。” 她严重怀疑自己魔怔了,以至于一路跟着穆子渊的后边,没有思考就把一切甩给他。 真真是没出息。 她抬眼,悄咪咪看穆子渊的反应,害他白白排了很多时间的队,应该生气了。 竟没有,他仗着身高优势环顾四周的显示器,很冷静地问:“哪边?” 慕长玦手颤颤巍巍指向对面。 ——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