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垂吊着的白色风扇呼哧呼哧运转着,九月的岚市酷暑难耐,闷得厉害。 长玦摸了一把额头的渗出的细碎的汗珠,扬了头把脸对着风扇。蒙了一层黑尘的叶片极速转动着,作用不大,图个心里凉快。空调也开着,底下凑了很多人,她不去挤热闹。 她第三次递错口红色号的时候,王蔚老师好言劝说她去休息会,天儿热,她状况跟中暑一样,长玦谢绝,同时集中注意力听讲。 她最不愿意麻烦别人。 中途休息,王蔚使唤白亦雅去买瓶冰镇的水给长玦,长玦一听,立马站起来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她来美尔纳彩妆班二个月,白亦雅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初识第一天白亦雅就自顾自地跟她拉近距离,闲聊搭伴,像是熟络的朋友一样。 奈何她生性单薄,遇人遇事过于冷漠,习惯性划开别人的圈子。上课自己好好听讲,课余自己也上手练。 她一直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日常是白亦雅叽叽歪歪在一旁说着,长玦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听着,不怎么插话。 白亦雅把桌面上乱糟糟的化妆品拾掇了一下,找到手机揣兜里,急吼吼地喊:“我跟你一起,热疯了,想喝冰镇饮料去去热。” 长玦随便她,先行动身。白亦雅纯是多嘴问其他人:“你们谁还要,我带买回来。” 她只是客气客气,没料想瘫在空调下的女生纷纷响应: “一瓶可乐,谢谢!” “果粒橙,过来给你钱。” “张梅,我,关瑶都要脉动。” “还有我,我喝健力宝。” “……” 下楼后,白亦雅哀嚎,“我好像是自作孽,客套客套问一句,结果给自己找麻烦,那么多瓶水,还不重样,大太阳底下要累死我不可。” 长玦眼前发白,走路慢通通的,不知不觉把白亦雅引路到排排樟树底下,选了远路。舒服一点,才说道:“她们会领你的人情。” “你会帮我的吧?”白亦雅摆出可怜的表情,央求地望长玦。 不然一大袋子水她一个人很难提回去。 长玦认真思考片刻,终是点头,“会。” 走了大老远,脚底的石灰路发烫,白亦雅顾及长玦的速度,跟着慢下来,为了气氛不低迷,她找话题。 “你非常不愿意麻烦别人,而且我发现你也不关心别人。”说完便懊悔,这话题还不如不说,白亦雅小心翼翼瞄长玦的脸,揣摩对方的心思,但愿长玦不要介意她的口无遮拦。 长玦淡淡启口,并无恼意,仿佛事不关己,“我不会关心人。” 她是真的不会。 顶着酷热,终于进了超市的电梯。超市的空调凉嗖嗖的,驱赶走从外面带来的灼热,迎面的凉意让人惬意。 白亦雅仍在惦记刚才的话题,自己寻思了一阵,开口搭话:“真不知道你交男朋友会怎么样?” 男朋友一词让长玦缄默,怎么说都不对,索性不理会,迈腿快走。 白亦雅赶上前,反而越凑越近,开起恋爱小课堂,“你太独立,男方会感受不到他在你这里的重要性,长而久之,他会觉得没意思,有他没他都一样,恋爱还谈什么。” 冰凉的瓶身抱在怀里,别提多凉快,白亦雅边选一堆边拿到收银台先搁着,返回去再拿,接着之前的话题,把可乐丢给长玦,“就像开瓶盖,你就算能开开,在男朋友面前,就要假装没力气,让他展现他的男友力。” 结账的时候,白亦雅手忙脚乱地掏钱,仍不忘授教长玦,“你学会了吗?” 长玦老实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怎么跟白亦雅解释,有的人生活有如破开了一个洞,人生需要填补,但无计可施。 “我为你堪忧,你什么都不懂,性格有点孤僻,也不是说不好,但恋爱时某些时候太冷漠不好,死鱼一样会感觉没意思,”恕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长玦的男人一个人哼哧哼哧激动着,长玦在下面成鲜明对比,面色清冷,多喊一嗓子都不愿意。 白亦雅捂脸,画风太清奇…… 长玦不急不缓地排上三个人的队,并不知道某个人的脑补。 到彩妆部的楼底下,白亦雅惊觉手机不见了,回想一阵,咋咋呼呼:“收银台,取钱包的时候放口香糖的盒子上了,走时忘了拿,”说着还拍打自己的头。 长玦往阴凉处挪了几步,不咸不淡地说:“辛亏你发现得还不晚,超市现在没几个人,应该不会被人顺走。” “长玦,你帮我取一趟好不好?”白亦雅眸光眨巴着希冀,央求长玦。 长玦是拒绝的,“不好,东西我提上去,你抓紧跑到超市吧,”她最受不得热,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这个忙似乎不在能力范围之内。 “我把饮料给她们,正好把钱给收了,不然事后不好意思开口要,好长玦,你为我跑一趟,你大大的人情我指定记住。”不是她不信任同学,实在是总会有人在钱财上不利索。 长玦发现自己心软了,拒绝不了。鲜少有人用撒娇的语气对她说话,罢了,妥协一次吧。 待长玦回到教室,气喘吁吁趴一摞书上缓气,白亦雅接过她的手机,给长玦讲刚出炉热腾腾的听闻。 “长玦,据可靠消息,下周我们学校主办今年魅色形象大赛呢,我们虽然没有不能参赛的资格,但可以帮忙后台啊。” 隔着矮桌,热气扑面而来,空调挡不住白亦雅的热情。长玦不动声色抽回和白亦雅贴合的胳膊。她不习惯别人的触碰和亲近,说道:“那很好啊。” 口头说着好,心里却起不了波动。 白亦雅一听长玦有回应,情绪立马高涨,两手紧扣在下巴下呈一脸陶醉样,“那天会出席很多时尚界的大腕,想想都兴奋呢!” 看着两眼发光的白亦雅,长玦被感染得嘴角微起笑意涌了上来,对生活抱几分希望总是好的。 -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她的心境与以往并无二般。会场上很挤满了人,调试的灯光绚丽打在T台上,上面人来人往,不过是挂牌的场务,比赛还未开始,工作人员忙得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 后台不如前面的阔气,乱糟糟的桌子和随处摆放的椅子,临上场的准备工作可用兵荒马乱形容。 长玦不慌不忙做事,收了化妆盘,整理顺桌子原先的归置,抬头看到从隔壁更衣室鱼涌而出的模特。眼观“包装”后的模特们,淡定如长玦也惊着了,论人为包装对女人的重要性。 并不是说模特本身那里不好,而是打造完全后整个人美得脱俗。 “长玦,长玦,都来了,我的天,都是大神啊,今晚的评委就囊括了半个时尚圈,没想到我们资历浅,得以有幸目睹大阵仗,以后可以挺直腰板说,我们是见到大世面的人。” 长玦突发奇想,白亦雅生对年代,完全可以和凤辣子义结金兰。 授课老师王蔚提一大袋黑塑料袋,化妆品用完后收到一起。耳朵一震,拐着高跟鞋和白亦雅并立站,举食指戳了戳白亦雅的额头:“你看看你,咋咋呼呼的,就不知道学学长玦的稳重。” 白亦雅鼓圆了腮,在王蔚转身的时候看向长玦吐了吐舌头。长玦一听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只想撇掉自己的干系,“不不不,亦雅这样挺好的,像我这样太闷了。” 很多时候没心没肺是一种福气。 白亦雅走过去握住长玦的手腕,急于分享的语气道:“我跟你说喔,我在评委席上看到一个特帅的男人,主要还很年轻,不过眼生得很,估摸着是个后起之秀吧,我带你去看看,走。” 长玦只是停在原地,用另一只手拨开白亦雅吊住的手臂,看了眼她期待的眼神后转身继续手头的工作,把垃圾和化妆用具分开丢进袋子,想了想还是回了声:“你自己去吧,我不感兴趣。” 她着实不想去,更不想为了迁就别人就去迎合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白亦雅有点尴尬,在原地蹭脚。很快识趣的走了。 长玦在想这些成功人士是不是原本梦想就是他们正从事的这行呢,她也不是不喜欢做彩妆,她选这行更多原因是想靠梦里的幸福近一点,机缘巧合下来到美尔娜。 做完手头的事就后她就去了洗手间,出来时看到在走廊有几个女人簇拥着一个男人,明显是在搭讪。 “你长得像我下一任男朋友,看来缘分不浅,不如留个微信。” “小哥哥,不要这么冷漠,我们可以谈两个小时候的恋爱,不收你分手费喔。” 长玦听得懵懵的,两个小时的恋爱该怎么谈? 应该是约个饭,可听起来很猥琐的感觉。 她正准备低头走过去,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抱歉各位,先纠正一下,我的年纪不适合当你们的小哥哥,还有我没兴趣留什么联系方式,更不会浪费我的两个小时去做无聊的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长玦心跳竟然乱了节奏,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望向那个男人,只一眼便怔在原地。眼前这个人的容颜和脑海中的一个人在长玦的心上交叠重合。 是他—— 长玦腿脚不自控地跟随男子进了主场。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她只是迫切地想知道他是谁。 男人身材修长,举手投足间都极具魅力,也难怪那些个女人们趋之若鹜。 直到走着走着长玦被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她才停住脚看已经坐在评委席上的人。 仿佛他是被光笼在中心,引人瞩目。 长玦点脚尖连带伸长脖子,想看清楚牌上的名字,可距离有些远,着实看不清。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 这个时候的电话真是调皮,铃声夹杂着周遭的噪音,此起彼伏。 长玦眼睛还凝在评委席上,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在乱轰轰的幕布后,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边:“长玦,你在哪呢,我们后台有点忙,你能去换一下评委的水吗?” 长玦顿时楞住了,愁容舒展。她没听错了吧,是让她上台换水的意思? “长玦,喂喂喂,在听吗?”得不到回应,王蔚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知道了,我马上办,”听似轻描淡写,实则内心早已波涛翻滚,迟迟无法归于平静,嘴角眉梢逐渐蕴上笑意。 长玦抱着一箱子走向评委席,表面看似很淡定,但只有长玦自己知道,她后背一大片衣服都湿透了,心砰砰砰个不停,轻呼一口气。 她一步步走向他,一步步跨向一个未知的命途。 “小渊,这次回国不走了吧?”旁边二郎腿的男人与男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短时间内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的声音缓缓而出,清淡而雅贵。 越靠近越心慌,长玦在他们席前站定,手里忙着换水,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手是微颤着的,眼睛盯着三个字。 穆子渊—— 声音这么好听,还有这么美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真的是那个人。 阿渊—— 她贪心了,不停得做着心理建设,一眼,就近距离看一眼。鼓足所有的勇气,缓缓抬头看向穆子渊。意外对上一双目若朗星的眼眸。 长玦的心越发跳得厉害,不过没收回目光在子渊脸上停顿了好一会。 熟悉又陌生的脸清晰引入眼帘:眉如墨画,透着几分正气,但结合整体可以真正算得上好看得恰如其分。 这么一张惊艳的脸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却越发有味道,莫不说男人,女人都难生不成这样子。 美人亦足以冠之。 穆子渊本就闲来无事,无意间抬手就见眼前这个女孩看他看得出神,这种待遇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从他懂事起,女生对他眼里的倾慕与他已是见多不怪。 他礼貌性地对长玦笑了笑,说了身谢谢,然后面前这个看似淡定的女孩听了他的话回过神后脸上添了淡淡的红晕。 长玦的心绪早已百转千回,她此刻脸烧得厉害,赶紧收了空瓶跑下台,想的是:太丢人了,第一次花痴还被逮到,没出息! 长玦靠在墙上失神,白亦雅抱着彩带哼着歌走过来,看到长玦就冲上来:“长玦,你在想什么?” 长玦抚过眉头,几经犹豫之下还是问出了口:“你知道穆子渊的情况吗?就今天你说的那个很帅的评委。” “呦,我们一样压得很稳的长玦也见色起意了?”白亦雅像发现了新宇宙一样新奇。 长玦无视向她眨巴眼睛的白亦雅,到底还是红了脸,低垂了脑袋,不过这问题还是不肯罢休,“你到底知道吗?” 白亦雅也知道长玦的性子,也不再打趣她了,学她靠墙上,脚在地上划圈圈,开始炫耀起她刚打听来的信息:“我是谁啊,能放过八卦?关键还是关于帅哥的消息。听好了,穆子渊,巴黎艺术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家境殷实,前不久刚回国,在国外曾是很有名气的首席服装设计师,此番回来想必前途更是无可限量,家里又是独子,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长玦呼呼气,抬头视线聚集在天花板上,条条框框汇成她眼底的一个点。 是的,她知道他,却又不认识他。 在梦里他予她温柔缱绻。 她有他全部的宠爱绵长。 如今伸手及触的距离。 却是如隔时空。